“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到其他別的地方找一個吧,聖·約翰。找一個適合你的。”
“你的意思是一個適合我目標的——合適我天職的。我再次提醒你,我不是作為微不足道的個人——一個帶著自私自利觀念的男人——而要結婚的,卻是作為一個為上帝工作的傳教士。”
“我要把我的一生精力獻給傳教士——他所需要的就是這個——卻不是我肉體本身。我對於他來說,無非是把果殼加到果仁上,而他並不需要果殼一類的東西:我要把它們保留著。”
“你不能——也不應當。你想上帝會對三心二意的人獻身表示滿意嗎?他會接受部分的犧牲嗎?我所擁護的是上帝的事業,我要把你聚集到他的旗幟下。我不能代替上帝接受三心二意的忠誠,而是非死心塌地不可。”
“嗬!我會把我的心全部交給上帝,”我說,“你並不需要它。”
讀者嗬,我不能保證我說這句話的語氣和伴隨著的感情中,有沒有一種克製的嘲諷。我向來默默地懼怕聖·約翰,因為我不完全了解他。他讓我覺得敬畏,因為總讓我不能確定。他身上有多少屬於聖人,有多少屬於凡人,我一直難以弄清。但這次談話卻給了我啟迪,在我眼皮底下展開著對他本性的剖白。我看清了他的錯誤,並有所領悟。我明白,我坐在歐石南岸邊那個不算偉岸的身軀後麵時,我是坐在一個同我一樣有錯誤的男人麵前。麵罩從他冷酷和專橫的麵孔上落下。我一旦覺得他身上存在著這些壞毛病,便感到他不是完美無瑕了,因而也就無所畏懼了。我與一位同等的人站在一起——我可以與他爭辯——如果認為不冒犯,還可以抗拒。
我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後,他沉默了。我立刻大膽地抬起頭看他的麵容。他的目光對著我,既表示了驚訝,又露出了急切的探究的表情。“她可是在嘲弄?是嘲弄我嗎?”這目光好像說。“那是什麼意思呢?”
“別讓我們忘記這是很嚴肅的事情,”過了一會兒他說,“這是一件我們無論是輕率地想,還是輕率地談都是有罪的事情。簡,我相信你說的把心交給上帝的時候,你是誠摯的。我就隻要你這樣。一旦你把心從你那兒掏出來,交給了上帝,那麼在塵世上推進上帝的精神王國會成為你的無尚的樂趣和崇高的事業。凡是推動這一目標的一切,你都準備立即去做。你就會看到我們肉體和精神上的結合,將會對你我的努力有多大的督促!隻有這種結合才能給人類的命運和設想以一種永恒一致的結果。而且隻要你擺脫一切瑣屑的任性——克服感情上的一切微不足道障礙和嬌氣——放棄考慮個人愛好的程度、種類、力量或是柔情——你就會馬上急於要促成這種結合。”
“我會嗎?”我簡短地說。我瞧著他的五官,它們漂亮勻稱,但呆板無神,出奇地可怕;我瞧著他的額頭,它威嚴卻不舒展;我瞧著他的眼睛,它們明亮、深沉、銳利,卻不溫柔;我瞧著他那高高的、威嚴的個子,設想我自己假若是他的妻子!嗬!這絕對不可能!做他的副牧師,他的同事,那一切都沒有問題。我要以那樣的身份同他一起漂洋過海,在東方一個國度的日頭下勞作;以那樣的職責與他同赴亞洲的沙漠,欽佩和仿效他的勇氣、忠誠和活力;默默地聽任他的控製;自然而然地笑他根深蒂固的雄心;區別基督教徒和一般人,對其中一個深為敬重,對另一個隨意寬恕。不用說,僅以這樣的身份聽從他,我往往會感到不能解脫的痛苦。我的肉體將會置於緊緊的無形枷鎖之中,不過我的心靈和思想是解放的。我仍然還可以轉向沒有枯萎的自我,也就是那未受奴役的本能的感情,在孤獨的時刻我還可以與這種感情交流。在我的心裏有著一個隻屬於我的角落,他永遠不能到那裏,情感在那裏發展,新鮮而又隱蔽。他的嚴酷無法使它枯竭,他那勇士般的整齊步伐,也無法將它踏倒。但是做他的妻子,永遠在他身邊,永遠受到束縛,永遠受到控製,不得不將天性之火壓低,迫使它隻在內心默默燃燒,永遠表現不出來,盡管被禁錮的火焰銷蝕了一個又一個器官——這簡直無法忍受。
“聖·約翰!”我不自覺地叫了出來。“嗯?”他冷冷地回答。“我再重複一遍,我欣然同意作為你的傳教士夥伴跟你去,但不作你的妻子。我不能嫁給你,成為你的一部分。”
“你必須得成為我的一部分,”他沉著不動聲色地回答,“要不然整件事兒隻是空話一句。除非你跟我結婚,要不我這麼一個不到30歲的男人怎麼能帶一個19歲的姑娘去印度呢?我們怎麼能沒有結婚卻始終呆在一起呢——有時與外界隔絕,有時與野蠻種族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