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王推開房門,見裏麵黑洞洞地,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個做家的人,房裏也不點碗燈,由我那夫人黑地裏坐地,明日叫小嘍囉山寨裏扛一桶好油來與他點。”魯智深坐在帳子裏都聽得,忍住笑不做一聲。那大王摸進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來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壓寨夫人。”一頭叫娘子,一麵摸來摸去;一摸摸著銷金帳子,便揭起來,探一隻手入去摸時,摸著魯智深的肚皮,被魯智深就勢劈頭巾帶角兒揪住,一按按將下床來。那大王卻待掙紮,魯智深把右手捏起拳頭,罵一聲:“直娘賊!”連耳根帶脖子隻一拳。那大王叫一聲:“做甚麼便打老公?”魯智深喝道:“教你認得老婆!”拖倒在床邊,拳頭腳尖一齊上,打得大王叫救人。劉太公驚得呆了:隻道這早晚正說因緣勸那大王,卻聽得裏麵叫救人。太公慌忙把著燈燭,引了小嘍囉,一齊搶將入來。眾人燈下打一看時,隻見一個胖大和尚,赤條條不著一絲,騎翻大王在床麵前打。為頭的小嘍囉叫道:“你眾人都來救大王!”眾小嘍囉一齊拖槍拽棒,打將入來救時。魯智深見了,撇下大王,床邊綽了禪杖,著地打將出來。小嘍囉見來得凶猛,發聲喊,都走了。劉太公隻管叫苦。打鬧裏,那大王扒出房門,奔到門前,摸著空馬,樹上折枝柳條,托地跳在馬背上,把柳條便打那馬,卻跑不去。大王道:“苦也!這畜生也來欺負我!”再看時,原來心慌,不曾解得韁繩,連忙扯斷了,騎著驏馬驏馬:沒有鞍轡的光背馬。飛走。出得莊門,大罵劉太公:“老驢休慌,不怕你飛了!”把馬打上兩柳條,不喇喇地馱了大王上山去。
劉太公扯住魯智深道:“和尚,你苦了老漢一家兒了!”魯智深說道:“休怪無禮。且取衣服和直裰來,灑家穿了說話。”莊家去房裏取來,智深穿了。太公道:“我當初隻指望你說因緣,勸他回心轉意,誰想你便下拳打他這一頓!定是去報山寨裏大隊強人來殺我家。”
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說與你,灑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這兩個鳥人,便是一二千軍馬來,灑家也不怕他。你們眾人不信時,提俺禪杖看。”莊客們那裏提得動?智深接過來手裏,一似撚燈草一般使起來。太公道:“師父休要走了去,卻要救護我們一家兒使得。”智深道:“甚麼閑話?俺死也不走!”太公道:“且將些酒來師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魯智深道:“灑家一分酒隻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氣力。”太公道:“恁地時最好。我這裏有的是酒肉,隻顧教師父吃。”
且說這桃花山大頭領坐在寨裏,正欲差人下山來探聽做女婿的二頭領如何,隻見數個小嘍囉,氣急敗壞走到山寨裏,叫道:“苦也!苦也!”大頭領連忙問道:“有甚麼事,慌做一團?”小嘍囉道:“二哥哥吃打壞了!”大頭領大驚,正問備細,隻見報道:“二哥哥來了。”大頭領看時,隻見二頭領紅巾也沒了,身上綠袍扯得粉碎,下得馬,倒在廳前,口裏說道:“哥哥救我一救。”大頭領問道:“怎麼來?”二頭領道:“兄弟下得山,到他莊上,入進房裏去。叵耐那老驢把女兒藏過了,卻教一個胖和尚躲在他女兒床上。我卻不提防,揭起帳子摸一摸,吃那廝揪住,一頓拳頭腳尖,打得一身傷損。那廝見眾人入來救應,放了手,提起禪杖,打將出去。因此我得脫了身,拾得性命,哥哥與我做主報仇!”大頭領道:“原來恁地。你去房中將息,我與你去拿那賊禿來!”喝叫左右:“快備我的馬來!眾小嘍囉都去。”大頭領上了馬,綽槍在手,盡數引了小嘍囉,一齊呐喊下山去了。
再說魯智深正吃酒哩,莊客報道:“山上大頭領盡數都來了。”智深道:“你等休慌!灑家但打翻的,你們隻顧縛了,解去官司請賞。取俺的戒刀來。”魯智深把直裰脫了,拽紮起下麵衣服,挎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禪杖出到打麥場上。隻見大頭領在火把叢中,一騎馬搶到莊前,馬上挺著長槍,高聲喝道:“那禿驢在那裏?早早出來,決個勝負!”魯智深大怒,罵道:“醃臢打脊潑才,叫你認得灑家!”掄起禪杖,著地卷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