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武行者夜走蜈蚣嶺(1)(1 / 2)

詩曰:

神明照察,難除奸狡之心。

國法昭彰,莫絕凶頑之輩。

損人益已,終非悠遠之圖;害從成家,豈是久長之計?福緣善慶,皆因德行而生;禍起傷財,蓋為不仁而至。知廉識恥,不遭羅網之災;舉善薦賢,必有榮華之地。行慈行孝,乃後代之昌榮;懷妒懷奸,是終身之禍患。廣施恩惠,人生何處不相逢;多結冤仇,路逢狹處難回避。話說這篇言語,勸人行善逢善,行惡逢惡。話裏所說,張都監聽信這張團練說誘囑托,替蔣門神報仇,貪圖賄賂,設出這務奇計陷害武鬆性命;臨斷出來,又使人買囑兩個防送公人,卻教蔣門神兩個徒弟相幫公人,同去路上結果他性命。誰想四個人倒都被武鬆搠死在飛雲浦了。當時武鬆立於橋上,尋思了半晌,躊躇起來,怨恨衝天:“不殺得張都監,如何出得這口恨氣!”便去死屍身邊解下腰刀,選好的取把將來挎了,揀條好樸刀提著,再徑回孟州城裏來。

進得城中,早是黃昏時候。隻見家家閉戶,處處關門。但見:十字街熒煌燈火,九曜寺香靄鍾聲。一輪明月掛青天,幾點疏星明碧漢。六軍營內,嗚嗚畫角頻吹;五鼓樓頭,點點銅壺正滴。四邊宿霧,昏昏罩舞榭歌台;三市寒煙,隱隱蔽綠窗朱戶。兩兩佳人歸繡幕,雙雙士子掩書幃。

當下武鬆入得城來,徑踅去張都監後花園牆外,卻是一個馬院。武鬆就在馬院邊伏著,聽得那後槽後槽:喂飼馬匹的人。卻在衙裏,未曾出來。正看之間,隻見呀地角門開,後槽提著個燈籠出來,裏麵便關了角門。武鬆卻躲在黑影裏,聽那更鼓時,早打一更四點。那後槽上了草料,掛起燈籠,鋪開被臥,脫了衣裳上床便睡。武鬆卻來門邊挨那門響。後槽喝道:“老爺方才睡,你要偷我衣裳也早些哩!”武鬆把樸刀倚在門邊,卻掣出腰刀在手裏,又呀呀地推門。那後槽那裏忍得住?便從床上赤條條地跳將起來,拿了攪草棍,拔了拴,卻待開門,被武鬆就勢推開去,搶入來把這後槽劈頭揪住。卻待要叫,燈影下見明晃晃地一把刀在手裏,先自驚得八分軟了,口裏隻叫得一聲:“饒命!”武鬆道:“你認得我麼?”後槽聽得聲音,方才知是武鬆,便叫道:“哥哥,不幹我事。你饒了我罷!”武鬆道:“你隻實說,張都監如今在那裏?”後槽道:“今日和張團練、蔣門神他三個吃了一日酒。如今兀自在鴛鴦樓上吃哩。”武鬆道:“這話是實麼?”後槽道:“小人說謊,就害疔瘡。”武鬆道:“恁地卻饒你不得!”手起一刀,把這後槽殺了。一腳踢過屍首,把刀插入鞘裏,就燈影下去腰裏解下施恩送來的綿衣,將出來,脫了身上舊衣裳,把那兩件新衣穿了。拴縛得緊湊,把腰刀和鞘挎在腰裏,卻把後槽一床絮單被包了散碎銀兩,入在纏袋裏,卻把來掛在門邊。

又將兩扇門立在牆邊。先去吹滅了燈火。卻閃將出來,拿了樸刀,從門上一步步爬上牆來。

此時卻有些月光明亮。武鬆從牆頭上一跳,卻跳在牆裏。便先來開了角門,掇過了門扇,複翻身入來,虛掩上角門,拴都提過了。武鬆卻望燈明處來,看時正是廚房裏。隻見兩個丫鬟正在那湯罐邊埋怨,說道:“伏侍了一日,兀自不肯去睡,隻是要茶吃!那兩個客人也不識羞恥,噇得這等醉了,也兀自不肯下樓去歇息,隻說個不了。”那兩個女使正口裏喃喃訥訥地怨悵,武鬆卻倚了樸刀,掣出腰裏那口帶血刀來,把門一推,呀地推開門,搶入來。

先把一個女使髽角兒揪住,一刀殺了。那一個卻待要走,兩隻腳一似釘住了的,再要叫時,口裏又似啞了的,端的是驚得呆了。休道是兩個丫鬟,便是說話的見了,也驚得口裏半舌不展。武鬆手起一刀,也殺了。卻把這兩個屍首拖放灶前,滅了廚下燈火,趁著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裏來。

武鬆原在衙裏出入的人,已自都認得路數,徑踅到鴛鴦樓胡梯邊來。捏腳捏手摸上樓時,早聽得那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三個說話。武鬆在胡梯口聽,隻聽得蔣門神口裏稱讚不了。隻說:“虧了相公與小人報了冤仇。再當重重地報答恩相。”這張都監道:“不是看我兄弟張團練麵上,誰肯幹這等的事?你雖費用了些錢財,卻也安排得那廝好。這早晚多是在那裏下手,那廝敢是死了。隻教在飛雲浦結果他。待那四人明早回來,便見分曉。”張團練道:“這四個對付他一個,有甚麼不了?再有幾個性命也沒了。”蔣門神道:“小人也吩咐徒弟來,隻教就那裏下手,結果了快來回報。”正是:

暗室從來不可欺,古今奸惡盡誅夷。

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武鬆聽了,心頭那把無明業火高三千丈,衝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叉開五指,搶入樓中。隻見三五枝畫燭高燒,一兩處月光射入,樓上甚是明朗,麵前酒器,皆不曾收。蔣門神坐在交椅上,見是武鬆,吃了一驚,把這心肝五髒都提在九霄雲外。說時遲,那時快,蔣門神急待掙紮時,武鬆早落一刀,劈臉剁著,和那交椅都砍翻了。武鬆便轉身回過刀來,那張都監方才伸得腳動,被武鬆當時一刀,齊耳根連脖子砍著,撲地倒在樓板上。兩個都在那裏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