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總角之宴(1 / 3)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

——李清照

池了了租了頭驢子,騎著進了南薰門,來到曹喜家的宅子。剛才她和瓣兒、姚禾如約又聚到簞瓢巷口的茶坊,姚禾將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了她們兩個。瓣兒聽了納悶道:“侯琴並沒有許配人家?侯倫為何要在這件事上說謊?他把侯琴安置到那個宅子做什麼呢?”池了了卻一聽就懂了:“那個大官人……”“哪個大官人?”

姚禾忙道:“油腳七去詐那個仆婦,那個仆婦所說的大官人。”瓣兒仍沒明白:“難道是準備把侯琴許給那個大官人?”姚禾低聲道:“不是許配。”“那是?”瓣兒剛問完,臉忽然漲得通紅,“你們是說侯倫讓自己的妹妹去給那個大官人——”她再說不出口。姚禾低聲道:“侯倫雖然中了進士,但朝廷裏冗官太多,三年了還等不到一個缺,眼看新榜進士又要出來一批,情勢越發嚴峻,我猜那個大官人是吏部的人,主管進士職任派遣……”

瓣兒一聽,雙眉緊蹙,驚怒道:“他為了謀個職任,就讓自己妹妹去做這種事情?!”

姚禾道:“或許是他父親的主意。他父親侯天禧因為貪瀆被免官罰銅,所以恐怕將所有希望都寄托於兒子侯倫——”

“為了兒子,就可以這麼作踐自己的女兒!”瓣兒越發惱怒。池了了從未見瓣兒這麼動過怒,她心裏暗歎:瓣兒畢竟涉世不深,哪裏知道世間人為了利欲,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她輕聲安慰道:“瓣兒,咱們先把這案子查清楚,看起來侯倫果然不是個善良人,和這案子恐怕脫不開幹係,咱們把他揪出來,就等於搭救了侯琴姑娘。”

姚禾見瓣兒氣惱,不知該如何是好,聽了這話,忙道:“池姑娘說的是。”瓣兒這才稍稍平息,憤憤道:“他們三個是同屆進士,侯倫一定是怕曹喜和董謙跟自己爭搶職缺,才設下這個圈套,在範樓選定房間,利用董謙陷害曹喜。”

姚禾道:“大致應該是這樣。隻是——董謙為何會被利用?”池了了道:“曹喜身上那塊玉飾!”瓣兒道:“嗯!那塊玉飾很關鍵,曹喜不知道丟在了哪裏?董謙撿到恐怕也並非偶然。還有——董謙那首詞裏寫的青梅竹馬,應該就是侯琴。”姚禾思忖道:“但曹喜從沒見過侯琴,董謙該怨恨的是侯倫,怎麼會遷怒於曹喜?”

池了了想了想道:“我有個辦法——”她把想法說了出來,三人商議了一陣,覺著可行,池了了便起身回家,取了琵琶,進城先來找曹喜。

曹喜走出門來,見是池了了,略有些詫異,但神色之間已經沒有了傲慢,有些回暖。

池了了也不再怨憎他,知道他是被朋友陷害後,反倒有些同情。“池姑娘,有什麼事嗎?”曹喜的語氣也溫和了。“我是來向曹公子借一件東西。”

“請說。”“你身上那塊玉飾,借用一天,明天就還你。”

曹喜有些納悶,但並沒有問,從腰間解下那塊玉飾,遞給了池了了。“多謝——”池了了接過玉飾,抬眼見曹喜眼中滿是蕭索落寞,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輕聲道,“之前……錯怪了曹公子,還請曹公子見諒。”

曹喜笑了笑:“哪裏,最先是我對池姑娘無禮。”

“那好,兩不相欠,一筆勾銷。”池了了也笑了,“我要去找侯倫的妹妹侯琴,去查清楚一件事。明天傍晚我和瓣兒、姚禾在簞瓢巷口的顏家茶坊碰頭,曹公子若想知道內情,可以去那裏會合。或者我來還玉飾的時候,再說給你聽。”

“我去。”曹喜眼中仍含著笑。“那好,明天見。”

池了了笑著告別,騎上驢向城西行去,走了好一陣,仍能覺到背後曹喜的目光,她沒有回頭。

車魚坊是魚商聚集之地,魚商們在黃河捕魚,清早由西邊的城門運進汴京,所以取了這樣一個坊名。

池了了來到青鱗巷,找見那座門邊有棵榆樹的宅子,下了驢,抬手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仆婦,她上下打量著池了了:“你是?”

池了了照預先想好的答道:“昨天大官人聽說侯小姐身子不大好,讓我來給侯小姐唱幾支曲,開開心,解解悶。”

“哦,這樣啊,你進來吧。”池了了走進院中,見院子裏異常清冷,沒有多少人家氣。那仆婦引著池了了走進堂屋,來到後麵的一間臥房,輕輕叩了叩門,輕聲道:“侯小姐,大官人找了個唱曲的來給你解悶。”

半晌,裏麵才傳來一個女子倦倦的聲音:“你讓她回去吧,我不想聽。”池了了不等那仆婦答言,先笑著朝門裏道:“侯小姐若嫌吵,我就不彈琵琶,清唱幾段慢曲。侯小姐隨意聽聽,若不然,平白回去,不但今天飯錢沒了,還得挨罵。我們營生不易,還請侯小姐多體諒體諒。”

片刻,門開了,昏暗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麵容其實十分娟秀,隻是眉眼之間盡是悲倦,又穿著件素色衣衫,竟像是春穀幽魂一般。她淡淡瞅了池了了一眼,輕聲道:“進來吧。”

池了了道了個萬福,抱著琵琶走了進去。“侯小姐先慢慢聽著,我準備晚飯去了。”那個仆婦說著轉身走了。

池了了環視這間繡房,陳設布置比瓣兒房中要精致,但處處透著一股冷意,尤其是天已黃昏,隻有一些微光透進窗紙,越發顯得幽寂。

侯琴坐到床邊,低著頭,神思倦怠,像是一枝新花被折下來,丟棄在這角落一般。池了了看著,湧起一陣悲憐。心想自己雖然從小隻身遊走風塵,嚐盡冷熱,但比起侯琴,又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坐到窗邊的一隻繡墩上,將琵琶擱在牆邊,笑著道:“我新學了一支《卜算子》,詞填得非常動人心,唱給侯小姐聽聽?”

侯琴微微點了點頭,像是應付一樣。池了了略清了清嗓,輕聲唱起董謙題在範樓牆上的那首《卜算子》:

紅豆枕邊藏,夢作相思樹。竹馬橋邊憶舊遊,雲斷青梅路。明月遠天涯,總照離別苦。你若情深似海心,我亦金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