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勇不可以決謀合戰。
——《武經總要》
離開楚宅,梁興踏著月色往回趕路。楚滄的死,他已經有了大致判斷。發覺其間隱藏的險惡後,他自己都被重重驚到。這樁凶事,不單單是楚滄一條性命,也不止關乎楚家,關聯之大,遠遠超過他所預想。
震驚之餘,梁興胸中也湧起一股鬥誌。自己始終悵憾,空有一身本事,卻從沒真正施展過。這回終於碰到一場大戰。不過,振奮之餘,他又有些忐忑,不禁自問,你有這氣力和本事應付嗎?
這一問,心裏立即有些發虛。自己這些年學到的那些所謂本事,在這場大戰前,似乎都變作了微末伎倆,甚而如同螳臂當車。以往,無論遇到多強的對手,他都從未怕過,這時,卻有些惶然自失。
他不由得停住腳,抬頭望向月亮,月亮原本一派清輝,卻被半天烏雲移來,很快便被遮蔽,隻在雲隙間透出一些微暗之光。四野隨之暗沉,夜寒也跟著升起。他心底忽而湧起一陣孤弱無助之感,孩童時才有過此種慌怕。他不喜自己這般虛弱,喉嚨裏不由得發出一聲嘶喊。就在這時,那片烏雲移開,明月煥然而出,四野也隨之遍灑銀輝。
他望著明月,不由得笑起來,心底也重新湧起一腔豪情壯誌。便是萬馬千軍,又能如何?梁爺在此,盡管過來!
上午,丁豆娘來到三槐巷莊夫人家的後麵,敲開了隔壁那婦人的門。“又是你?”那婦人驚訝地看著她,那個小女孩燕兒擠在後麵望。“大嫂,又來麻煩你。我有件事想求求你。”“啥事?上回我讓你扒到牆頭望隔壁的院子,我丈夫回來知道後,數落了我半夜,說那是凶案,兩條人命,咋能隨意讓人窺看?還說來窺看的說不準就是凶手,來瞧瞧自己有什麼遺漏沒有。”
“你丈夫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看我像個凶手嗎?”“那可說不準,你沒聽說?酸棗門外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和自己老漢鬧了氣,夜裏用納鞋底的錐子把老漢紮死了呢。還有,我丈夫說莊夫人是陝西人,從沒聽說在這汴京城有啥親戚,你究竟是她啥親戚?”
“莊夫人的姨娘跟我娘是表姊妹。”“當真?”
“親戚還敢亂認?”“對了,你這回來有啥事?”
丁豆娘本來是想求她,讓自己翻牆進到莊夫人家看看,見她這麼說,隻得改口:“我是來問問,這凶案查得如何了?”
“能查啥?開封府隻派了兩個懶腿子府吏來問過兩回,啥也沒問出來,已經許多天沒見那兩個懶腿子了,這案子估計就這麼撂下了。”
丁豆娘隻得道謝離開,可心裏終是不甘。要弄明白莊夫人的死因,首先得去她家裏看一看。說不準那凶徒不小心留下了什麼蹤跡,官府的人又不盡心,沒發覺。
她走開一段後,躲在河岸邊遠遠瞅著莊夫人的後院門,那院牆並不太高,墊些東西,就能爬上去。可這大白天,鄰居不時會出來,河對岸又有許多店肆人家。萬一被人發覺,恐怕真得被當作殺人凶徒了。
她想了好一陣,都沒想出個主意,忽然轉念一想:若我猜的沒錯,凶手事先藏在莊夫人家裏,等著莊夫人回來,卻把董嫂誤當作莊夫人殺了。那凶手也跟我一樣,得先想辦法進到莊夫人家才成。董嫂是傍晚天已昏黑時進到莊夫人家的,這麼說,傍晚之前,那個凶手就已經進到了莊夫人家裏。翻牆會被人看見,凶手是怎麼進去的?
凶手若是鬼怪,這自然沒有什麼難的。但丁豆娘覺著,凶手應該是個人,否則使個妖法就能殺了莊夫人,何必費這些周折?而且還誤殺了董嫂。
她又仔細想了想,覺著要進莊夫人家,又不被人察覺或疑心,隻有兩個法子:第一,從莊夫人家鄰居的院牆翻進去;第二,有莊夫人家院門的鑰匙,趁著左右沒人,打開鎖進去。對岸就算有人瞧見,也不會在意。
若說鄰居,左邊這位大嫂,聽她言語,看她為人,應該不會隨意讓人進家去翻牆。右邊鄰居隻見過那個老翁,瞧著也不會輕易讓陌生人從自己家院牆翻進鄰居家。他說起莊夫人家的事,那痛惜應該不是裝出來的。除非其中一家和莊夫人有仇。但就算有仇,一般也不會用這笨法子。隔壁死了人,自然會首先懷疑鄰居。官府也盤問了左右鄰舍,右邊鄰居若是和莊夫人有仇,應該已經查問出來了。
剩下的便是鑰匙。莊夫人的鑰匙帶在身上,董嫂就是用那鑰匙開的院門。此外能有鑰匙的,應該隻有莊夫人的丈夫。難道是凶手從莊夫人丈夫那裏偷到了鑰匙?可惜莊夫人的丈夫第二天回家後就自盡了,沒法問了。就算他活著,凶手若是悄悄偷的鑰匙,他也未必知道是誰。
不過,他頭天不見了鑰匙,或者會發覺,發覺之後,一定會四處尋找,甚至問身邊的人。這鑰匙是如今唯一的線頭,得去莊夫人丈夫的營裏打問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