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林冷笑道:“天下事是這樣的,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人是賤的,況男人更不是東西,給一點臉就象意了。”墨卿道:“好利害,怪道你來壓我呢!”寶林道:“你少要說東指西的,我不受人挖苦,看你口裏如今時常不遜,我都沒有計較你,你要想來製服我,別要想迷了你那糊塗心。”墨卿陪笑道:“原是閑談的,你倒會錯了意,教人不敢多說話了。家庭之間,那裏沒有個大意?”寶林道:“在我麵前卻要小心些,我是聽不得一句話。我做了一世的獸醫,難道狗肚皮裏那點腸子還看不出來嗎?”
墨卿笑道:“多承抬舉,我竟當受不起。”寶林道:“你還同我陰三陽四的麼?我受不得這氣。”說著,眉梢微豎起來。彩雲忙在旁邊,使個眼色,墨卿趕緊陪罪,笑道:“那裏來的話,我氣過你麼?我們不談了,想兩句別的話說吧。”寶林道:“說得好容易,你得罪了人,就不談了,還沒有這麼好講話呢。”墨卿道:“好大妹妹,我陪罪,好不好?”就連連作揖。寶林也不理他,墨卿道:“人多多的,不好看相,不然就磕個頭又何妨?”寶林道:“誰希罕你的那幾個狗頭?”墨卿笑道:“本來也磕多了。”彩霞笑道:“我們走了出去,讓姑老爺磕頭。”彩雲笑道:“他難道還怕人呢,連挨打我都見過的。”
墨卿笑道:“又胡說了,這丫頭專會造言生事。”寶林道:“看你也不怕羞。”墨卿道:“這怕什麼,自家夫人,又不是外人。”寶林不覺也笑了。又談了一會,彩雲已薰了繡被,兩人一同安寢。墨卿不免又有一番恭維,自然竭力盡心地報效。
次日一早,銀屏就趕回家,就將昨日寶林生氣的話,告訴夫人。夫人並不知道,聽見這話,也恨兒子不該,倒惡狠狠地罵了幾句。銀屏就到哥嫂房中,同文卿說要接嫂子玩一天。文卿見他親自來接,心裏疑惑,知道另有緣故,也不贅了,亦不深追,就答應了。銀屏催寶珠妝飾,去辭夫人,夫人倒很不過意,安慰了好些話。銀屏同寶珠一徑到李府,紅鸞、翠鳳昨日都沒有回去,隻著人請了寶林、公主來。銀屏自己吩咐,備了酒席,姊妹們談談笑笑,頑了一天,到晚才散。
一日,寶珠早起無事,文卿又出去了,知道園中芍藥盛開,就帶紫雲、綠雲想去逛逛,因紅鸞感冒了,也不曾去約他主仆三人。慢慢踱進花園,首夏的時候,百卉爭榮,萬花齊放,濃蔭積翠,好鳥依人。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寶珠細細觀賞,樂而忘歸。又在簪花館看看芍藥,紅黃紫白,種種不同,香氣襲人,花光耀目,寶珠憑欄而立,紫雲在一邊,綠雲在花間小步,引得那些蜂蝶,在欄幹邊飛來飛去,嗅味尋香。
且說文卿回來,不見寶珠,問道:“少奶奶呢?”紅玉道:“少奶奶帶了紫妹妹、綠妹妹到園裏去了。”文卿就趕到園中,料定他們去看芍藥,一直尋到簪花館來。遠遠見寶珠憑著雕欄,柔情脈脈,若有所思,文卿反藏在花叢背後看他。但見衣香鬢影,人麵花容,彼此迷離相映,細比起來,竟這些花相總不如他一朵花王。
聽見寶珠喚紫雲道:“我們也好回去了,少爺回來,知來看花,又要講話呢。”紫雲道:“還早,就知道也不要緊。”寶珠道:“我也乏了。”說著,就繞出畫闌。文卿驀地出來,寶珠看見文卿,就呆呆站住。文卿問道:“你又出來了?”寶珠不語。文卿道:“本來出來慣的,怎麼坐得定呢。”寶珠道:“也是才出來的。”
文卿冷笑道:“早就該出了。”寶珠道:“回去就是了。”文卿道:“我來了,你自然要回去。”寶珠低頭不語。文卿攜著他的手,步進花叢,文卿見千紅萬紫,心裏爽快起來,扶住寶珠的香肩,不住的賞玩。一時高興,吩咐取酒來賞花,綠雲趕忙去了。文卿又在花園走了幾步,笑對寶珠道:“看你雙臉微紅,一肩香玉,這些名花雖好,總不及你這解語花兒。”寶珠低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