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興二十五年四月十二日,楚國與燕國盟約簽訂一個月後,楚國遣中書令王賓,邢國公趙純義,鎮軍大將軍鄭源義等主要大臣護送太和公主出嫁燕國,帶去的除了美女、數不盡的財寶之外,還有楚國南方最富庶的三十二郡的地圖與官印。
素修身著華服,端坐於車中,身旁侍立著四位宮婢,所乘的馬車飾以珠寶,用料珍貴,馬匹也是優中選優,主車之後跟隨著二十輛副車,每一輛規格都不低,用來裝載財寶,每一車後麵就是徒步從行的宮婢和內宦,浩浩蕩蕩,從內宮門至外宮門都用時不短。累贅般的車馬隨從,似乎是在向燕國警告:雖然暫時楚國兵力弱小戰敗,但楚國國力仍然強盛,燕國不可能一下並吞楚國。
坐於主車之中的素修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皇帝姐夫的謀劃。
清晨,她拜別在內宮門前來送行的皇帝,皇後,個別位重的官員,再次安慰忍不住簌簌落淚的吳王趙攸止,隨後,她來到太廟,拜別了列位先皇,起身又拜別熟悉的街巷,馬上,這都是夢影了。
車馬緩行,城中街道已經肅清,素修仍能看到城中百姓偷偷取開門,露出小縫張望的神情,他們渴望這次是真的和平了,他們的親人或戰死,或被擄走,這裏已經不是富貴溫柔之鄉,而是人間煉獄了。
繁春輕聲介紹著打探來的消息:這次的路線要經過已經成為燕國領土的三十二郡中的晉項郡,文陽郡,葉陽郡三地,葉陽是燕人在楚國的大本營,在葉陽,隨行的中書令王賓要將地圖文書官印等交付駐守的燕人,還要進行護衛交換,由燕人護送至燕國,期間還要借道波河國,才能進入燕國所轄的衛寧州——也就是皞地境內。皞地原為皞國,被滅。
燕國距楚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原本有南越橫在兩國之間,楚與燕打不到一塊,自從燕國滅了南越,加之燕國騎兵驍勇善戰,能忍耐長時間行軍作戰,兩國的和平壁壘才被徹底打破,兩國開始交惡。
楚國長久的太平盛世已經讓楚人不知戰為何物,尖刀長矛一時之間湊不整齊,搭弓射箭的箭頭也鏽跡斑斑,所以遠道而來的燕國騎兵,仍然將長期未經過訓練的楚軍衝垮,頃刻間敗勢難以扭轉,聞燕軍之名變色膽喪。
素修將半個身子伸出車外,轉首往回看,京城已經慢慢模糊,車馬晃動得厲害,身後的景物似乎也想奪步前來,搶回它生養的兒女。
素修頓感眼睛有些模糊,使勁睜著,轉而往前看,前麵是已經老邁的王賓王令公。
記得姐姐在皇帝身邊侍候時聽來的風言,王令公是忠臣,如今國家衰微,他已是耄別之年,可以頤養天年,他卻還守在中書令的位置上,替主心骨不強的皇帝拿主意,按照皇帝的話說就是沒有王令公就沒有現在的局麵,一直都是王令公負責與燕國周旋,進行一場又一場的談判,從強敵懷中拚了命的一點一點救回楚國,猶如從餓狼口中奪食般危險。
國家不強,百姓不幸,躑躅前行的王令公也許沒有後繼者了,他身後的楚國已經搖搖欲墜。某些時候,素修已經不相信楚國還有救了,她早就已經盤算好了,楚國亡了,她不死的話便要一點點報複回來,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乃至於一輩子,這輩子就這樣吧。
跟在車馬身後的訾塵見素修探頭遙望,便快步湊上前,笑道:“公主會騎馬嗎?”
一下把素修從冥想中拉回,她低頭,道:“不會騎馬。”
訾塵手攀住車橫,笑道:“等到了燕國,奴婢教公主騎馬。燕國遍地跑馬場,也好學些。”
紫鳶一把將訾塵抓住,道:“抓車作甚,要嚇人嗎?不惟你會騎馬,好生走路,多說無益。”
訾塵向來怕紫鳶,露出懼怕神色,望著素修道:“公主,奴婢怕你發悶,又探頭出來看前麵,說說騎馬又如何,紫鳶平日常與我說,燕人小兒五歲便會騎馬,我提前說與公主,怕你到了燕國害怕,以為那些騎馬的小孩都是沒成大人形的怪物,以為到了小兒城呢。”
一番話惹得鄰近的宮婢與內宦偷笑起來,在他們中間,訾塵早就有個諢名叫做傻姐兒,宮中長夜漫漫就是依靠做不完的活計和訾塵的笑話兒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