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蕭才人這個愛笑又愛說的人作伴,素修半個月的掖庭宮生活過得飛快。白日裏她隻窩在平明殿裏閉目養神,一概人不見,夜裏便和蕭才人坐在一處品讀詩書。
從蕭才人的話語中,素修得知她乃是鄒城侯蕭度的後代,爵位世代承襲,時至今日,她的父親是第十二位鄒城侯,官居國子博士,家裏藏書無數,周圍各國的任何一本經典都能在府裏的語焉堂找到,正是有了這層關係,蕭才人才得以讀書寫字。
“在我們大燕,是不用讀書的,男人們從小就騎馬,個個舞刀弄槍準備當將軍,女孩們從小也會學些刀槍劍戟。但我們蕭家和寧親侯張家、齊國公艾家的孩子們是必須讀書的,男兒們都是博覽群書,女孩兒們也不甚遜色,因此我們三家出的宰相也是最多的。”蕭才人說起這些時,滿滿的驕傲,她的先祖是兩朝宰相,賢名遠揚,是每一個蕭姓子孫的榜樣。
素修還從蕭才人的隻言片語和躲閃的神態中,揣摩出一件她自己都有些不敢信的事情——蕭才人的封號是李惲封的,她入宮已經三年有餘,是貨真價實的先皇妃嬪。李曜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包括她在內的三位先皇妃嬪一並收入自己的後宮,看來燕人的底線是人想不到的。
和蕭才人一起居住在有淑殿的是龔貴人,她一直沒有露麵,據蕭才人透露的一點消息中可以想見,龔貴人並不喜歡和別人說話,總是悶著頭想事情,還時常走神,總是緊皺著眉頭,但她生得好看,柳葉眉,杏核眼,舉止溫柔可親。
聽到蕭才人用“溫柔可親”四個字形容龔貴人時,素修越發燃起想要見一麵龔貴人的想法,看看她到底如何。但苦於沒有機會,她又不好貿然去看龔貴人,龔貴人本就喜歡多想,她再主動一去,指不定她會想些什麼呢。
很快,從外麵飛來的聖旨解決了素修想要見一麵龔貴人的這個問題——內侍省的新任五品內侍李齕前來宣旨,著她和龔貴人、蕭才人等出掖庭宮,入長生殿參加舉哀,一同要去的還有六局的女官。
由那天拯救素修的尚宮帶領,素修和龔貴人、蕭才人,兼一眾女官換上孝服,不管是真悲傷還是假悲傷,個個都得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龔貴人走在素修身側,哭得梨花帶雨,很是可憐,素修用餘光瞥了一眼龔貴人,發現和蕭才人說得一樣,是溫柔沉默的樣子,但素修總是感覺龔貴人的眼睛裏藏著無法知曉的深意,她的眼睛很漂亮,如果和她對視,素修想自己定會陷進去,被她那雙眼睛看得透徹,全身都不會剩下一丁點秘密。
步出掖庭宮,隻見各處宮殿都已經掛上了白色的布條,來往的宮女宦官都麵容悲戚,平日裏飛快的步子也放慢了,整個人是哀痛的狀態。
其實,就在素修等三人被關在掖庭宮時,新皇帝李曜將已經死去的大行皇帝一直停放在長生殿,並沒有向全天下發喪,隱瞞了半個月之久。
待得他和近臣們將所有的事情料理妥當後,方才昭告天下,宣布發喪三日,他自己正式在柩前登基。經過禮部有關大臣與李曜的合議,將大行皇帝李惲的廟號定為武宗,諡號桓定。
長生殿位於整個大明宮的前半部分,與前朝僅僅相隔幾座大殿,在這裏舉哀也是大行皇帝李惲的意願,身為繼任者的李曜遵從了父親的意願,將靈堂設在長生殿。
長生殿整體宏大,位於較高的高地上,站在最上麵的石階上可以看清半個大明宮,殿門前還有一個規模不小的空地,昔日,大行皇帝李惲很喜歡在這裏宴請群臣與宗室世家們。
如今,長生殿前的高石階依舊讓人仰視,看不清最上麵的宮殿,而長生殿前再也不會有先皇李惲的琵琶聲,不會再有李貴妃的曼妙舞姿,取而代之的是哭得死去活來的人,哭聲震天,還有各種喪事用的儀仗,將長生殿門前活生生變小了。
跟在尚宮身後,素修等三人不敢抬頭,努力做出悲傷狀,走到長生殿前,幾個宦官將她們帶到後宮之人舉哀的地方,位於長生殿的內殿,長生殿本是行樂的地方,裏麵原先有許多樂器,床榻擺設等也一應俱全,此時,由於設了靈堂,所有的東西不翼而飛,空蕩蕩的,完全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想象不出它原來的歡樂模樣。
進到內殿,素修和蕭才人跪在一起,低頭哭了起來,素修怎麼使勁也擠不出半滴眼淚,無奈何,隻得拚命揉眼睛,將眼睛活生生揉出幾點淚,後來又一想慘死的絳仙,眼淚很快就掉了下來,在這個人人都虛情假意的地方,可以淌成河的眼淚還不知有幾滴是為李惲流的。
哭了半天,殿外又進來了一群人,哭聲先是低沉,進得殿內又變得大了些,在靈柩前哭完後,來到素修等人身邊跪下,抑揚頓挫的哭了起來。
這些聲音是素修最熟悉不過的——是太子妃王氏帶著東宮妃嬪來致哀的,素修冷眼看去,自己走的這半年時間裏,她們個個都胖了不少,臉上的紅光也多了不少,一個個容光煥發的,像是吃了什麼永葆青春的靈丹妙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