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讚美帝王狩獵的佳作,在席間歌唱此詩,似乎又是一個燕人尚武的寫照。素修搞不懂燕人的喜好為何偏執又古怪,看著粗狂的歌舞,提不起一點興趣,反倒增添了幾分厭色。
宮女們歌完舞罷,行禮退出殿外,殿內的人們再次端起酒盞,相顧甚歡。
身子單薄的相王忽而起身離座,鄭重其事地跪倒在兄長李曜的案前,深深俯首。
雙目明亮的素修抬眼間瞥見起身的相王,他的麵容正好完全展現在素修的眼前。
相王的身子單薄,麵色蒼白如白紙,明目秀眉,顏如舜華,行藏淡雅,和兄長李曜相似無幾,多了幾分溫文爾雅,少了幾分颯爽,較之相王妃談笑自若,相王倒像是身居內院的靦腆婦人,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完全不像個鎮守邊疆多年,擁有許多大權的大王。
李曜親自扶起俯首拜伏的相王,相王輕輕推開了兄長的手,再次跪拜,眼中含淚,望著站在麵前的兄長,道:“臣李昀不孝無能,多年以來治理無方,致使皞地頻出動亂,波及都城,最後雖有驚無險,但臣仍有罪,不能忝居要位,誤國誤民,萬望大兄皇帝陛下恩準臣之請求——容臣卸任,為一平民,以謝天下。”
李曜再次扶起李昀,歎氣道:“你一再要求,朕豈能不肯?你身子不好,皞地乃苦寒之地,朕也不願你在那裏受苦,往昔也曾上書先皇接你回平城休養。但你在皞地多年,那時又有亂子,先皇想不出還有誰能有你一樣的威望,便沒有接你回來。”
李曜很是溫柔地看著李昀,泫然欲下,“每每看到你的來信,說道皞地艱難,身體孱弱,不能支持,朕心中唯有哀痛,夜間輾轉難眠。如今你回來了,朕心甚慰,再無牽掛。你我兄弟二人分離十幾年,今後再無別離,你和加蒨也別回崇文坊的舊宅了,那兒多年未有修繕,已經破敗,便在大明宮裏住著,皇後已經為你們選好地方,她們姐妹可以相聚,咱們兄弟也可以對酒言歡,時時刻刻都能看著彼此。”
相王垂淚,很是動容,點頭道:“全憑陛下和殿下安排,臣感激不已。”
李曜輕輕握著李昀的手,兩人並肩回到座上,李曜親自端起美酒,遞給李昀,李昀本不善飲,但不好違逆兄長,隻得一飲而盡。
看他喝酒喝得艱難,李曜溫柔笑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道:“你這身子還不如你七八歲時的身子,那時候,咱們倆赤腳圍繞三清殿轉了又轉,幾次三番登上高台,還不知疲倦。你還愛玩捉迷藏,朕還老找不到你,你身手矯健,父皇和母後都認為你是一個將軍之材,這才放了你去皞地曆練。——這倒是錯了,曆練有了,你的身子也垮了。”
李昀苦笑道:“在皞地,沒有曆練,隻有煎熬——臣本以為此生無望回來,如今回到大明宮,如在夢裏一般。”
李曜聳了聳肩,慢條斯理道:“你回來了,便是回來了,不是做夢——今兒高興,朕也小露一手,為你彈一曲,不要說些傷感的話了——既然已經回家,萬事已定,就不用思慮其他了。”
李昀點頭稱是,李曜命人拿來自己常用的瑟,撤去案幾上的酒菜,頷首定神,撥弄起來。
離得最遠的素修是聽得最認真的,在她看來,如此舒緩的樂曲才應該出現在宴會間,適才的那一段舞也不能說不好,隻是與飲宴間放鬆的情緒不襯,很是突兀。
楚人愛瑟,素修最擅長的就是瑟。
她沒想到,原來李曜也會彈瑟,而且還像模像樣的,他所彈奏的瑟形製也是不錯,但遠不及素修那把已經丟了的瑟樣式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