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蕭婕妤再熟悉不過了——她慢慢回首,見到果然是心中剛才所想的相王李昀正站在自己身後呢,借著燭光和月光,蕭婕妤看到夜晚的相王李昀比之白日多了一絲憂愁的氣質,說話之間,愁眉不展,雙手背立,十幾年的風霜雖然讓相王李昀白了一些鬢角,但行動舉止和身形都沒有比以往變化多少——在月光之下,蕭婕妤仿佛又看到了十幾年以前還沒有離開平城的那個健康快活的相王。
被相王李昀看到了,蕭婕妤沒有躲閃,屈膝行了禮,恭恭敬敬道:“聽說昭陽殿這兒盛開了一朵奇花,是王國公從千裏之外的秦州移來的,是咱們這兒所沒有的良品,且在晚上時開得最好看,妾便攜著侍女來到昭陽殿,沒成想那花卻不見了。”
相王李昀先是悶頭不語,似是想了又想,才敢開口,試探道:“我在毗鄰秦州的地方住了許多年,卻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種花,隻見過曇花——曇花盛開時間極短,但開花的樣子是極好看的——我也沒有聽皇後說過她昭陽殿旁邊有著一種奇花啊,想來你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你了,隻是夜已很深,婕妤早些回去安歇才是,夏日雖然清爽,但也要注意別受了寒氣,夏日炎熱,卻也是四季中最容易染病的時節,婕妤多加注意才是。”
相王李昀從始至終都是很溫柔的,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和其高大的身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蕭婕妤記得,相王李昀以前不是這樣的,相王李昀昔日和兄長李曜是一樣有活力,敢於爭先的人,沒想到去了皞地十幾年,像是變了一個人——武宗皇帝的初衷是好的,想讓兒子李昀在艱苦的環境中鍛煉成長為一個更加強大的王,可李昀明顯沒有經受得住在考驗,反而比之當初還不如了——昔日的李昀有著健康的體魄,積極向上的態度,崇尚堅持到底,如今李昀沒有了當初的少年意氣,隻剩下如今虛弱蒼白的身軀和似有似無的靈魂——相王李昀再也騎不了馬,搭不了弓了,隻能坐在看似繁華,實則囚籠的梨園裏無病呻吟,用聲樂麻痹自己,努力使自己忘記有夢想的年華,和一去不複返的舊日美好。
蕭婕妤本來還想要說謊,可聽著相王李昀虛弱的聲音,一時之間竟然不忍心對相王李昀說謊話,說著說著竟然全盤托出了。
蕭婕妤望著相王李昀,隻見他隻是一個人站在此處,沒有宮女,也沒有宦官跟著,穿著一身白衣,沒有和大部分燕人一樣或披頭散發,或梳成幾根辮子,而是和畫上的楚人一樣戴著頭巾,將頭發束了起來,整個人也顯得清爽些,沒有昔日的頹廢了。
“妾來到昭陽殿,其實不是為了看什麼奇花,妾也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這種奇花。”蕭婕妤終究是說了出來,“妾是聽貴妃娘娘說皇後殿下近日來大作法事,妾在路途中又看到幾個來曆不明的人急速奔跑,便想要看個究竟,妾恐怕有歹人混進了大明宮,對皇帝和皇後以及後宮諸人不利,便自作主張跟著那些人,跟了一圈,卻跟丟了,來到了昭陽殿附近就不見了那些人的蹤影——妾看著月光之下的昭陽殿顯得比白日裏柔和許多,有些看呆了,便往這邊走了幾步,沒想到在這兒碰到相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