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銀漢是紅牆,隔得廬家白玉堂。
誰與王昌報消息,盡知三十六鴛鴦。
王員外道:“公子,你今不必過慮,待老夫擇吉,就可花燭。”
守勇道:“蒙大人如此深恩,教小侄怎麼消受得了?”員外道:“說哪裏話。自古雲:姻緣本是前生定,莫作尋常世事看。”
員外出了花園,來到內宅,對安人道:“老夫今日與女兒辦了一件大事,真正天從人願。”安人道:“你如此快活?可是有媒人來與小姐說親?”員外道:“說親有什麼快活?”安人道:“既不是說親是什麼?”員外道:“是做親哩。”安人道:“怎麼說,世間哪有不聘而婚的道理?”員外道:“隻要女婿好,論聘做什麼?”安人道:“員外你好糊塗,怎麼把女兒的婚姻,看得輕如鴻毛。到底許了哪一家呢?”員外道:“許的後山呼氏。”安人道:“可是呼家將麼?”員外道:“然也。”安人道:“既是後山呼氏,哪個為媒的?”
員外道:“老夫親自作媒,所以即日就要完婚。”安人道:“豈有丈人作媒,不聘成婚的道理?虧你還是功臣之子、員外之稱,全然不識時務,把女兒的終身輕喏非人。我今日與你拚了罷!”安人一把拽著員外胡須就打。
員外急得屁滾尿流,說道:“安人不必動氣,放了手好好地講。
今日我到園裏,見一條青龍在那裏飛舞,近前一看,原來是呼公子在耍槍。我想,此子必成大器,故將女兒許他為室。因他父親與龐妃作對,以致全家抄滅,單逃了守勇出來,卻又遭龐兵追捉,恰好我家園門未關,躲進了園。誰知龐集又來搜尋,說要搜身。我騙他說是包龍圖的外甥女兒。看那龐集有些疑惑,恰恰包文正到來,說了幾句,龐集才退了兵馬。包文正教我留他在園安息幾天,我想這守勇人品不凡,故將小姐許他。若是平常之人,老夫焉肯把女兒與他。”安人道:“你這糊塗鬼,倒說是幹淨。待我喚女兒出來,與你再講。翠桃,你去請了小姐來。”
翠桃奉主母之命,來到繡房,道:“小姐,你快去解勸,老爺為了小姐,今被安人大罵哩。”金蓮聽說爹媽為她反目,匆匆來到外廂,見了員外、安人,道:“爹爹,母親,呼喚孩兒做什麼?”員外道:“女兒,你娘道我把你許了呼家,嫌他窮途無聘,所以與我嘔氣。”安人道:“女兒,我為你的終身,傷親怪友,未曾應允,如今被這老糊塗將你許了什麼呼守勇,你道氣也不氣?”小姐道:
“母親罷了,總是女兒命薄,既是爹爹作主許了,如今說也無益,勸母親不必動氣,若兒命好,爹爹也不許配那飄來飄去的窮鬼了。”
安人道:“呸!你父女倆都是沒心計的。我如今隻在家修行,不管俗家的事罷了。”這叫:
抱雞雞不鬥,氣殺抱雞人。
哪曉員外的妹子牛夫人恰好回來,見了員外,說道:“哥哥,為何嫂嫂侄女都不出來?”員外道:“妹子,我正要與你商量。你嫂嫂說我把小姐許了呼家,因他未曾聘得,道他是窮鬼,正在與我嘔氣,幸虧女兒明白,說:‘窮通富貴皆前定,豈知由命不由人’。”牛夫人道:“侄女卻賢惠,待我去勸嫂嫂。”
牛夫人來到裏邊,道:“嫂嫂在哪裏?”安人道:“姑媽請坐,我正要告訴姑媽,你哥哥忒煞糊塗,瞞了我把女兒許了一個窮鬼,既無家室,亦無媒妁,就要與他完婚。可有這個道理麼?”牛夫人道:“嫂嫂,我方才來,哥哥已細細說過,我已埋怨他一番了。我想,既把侄女許了呼家,不能挽回,如今我為媒妁,相勸嫂嫂不必添怒,婚姻大事,須要吉利為主。家兄一時糊塗,總看小姑薄麵。”安人道:“姑媽,我今不管閑事的了。”牛夫人道:“嫂嫂,你錯了!凡事三思。”安人道:“姑媽,你哥哥可恥,金蓮更可恥,他說由命不由人。”牛夫人道:“嫂嫂,那女孩兒家,更不知道理,何必計較她。嫂嫂與我哥哥爭論,也不過為兒女,她既講由命不由人,也就明白了,姻緣本是前定,果然由命不由人。小侄女以後決難怨及父母的了。嫂嫂何不歡天喜地,動什麼氣?”安人道:
“既蒙姑媽勸說,如今由他擇日完婚,諒女兒亦難怨我作娘的了。”
牛夫人道:“嫂嫂,就是為父的,他也不怨的了。不然,那‘由命不由人’這句話從何說起呢?”安人道:“姑媽說話,越發賢明,真正妙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