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月籠寒溪,地麵如同鋪了一層薄霜,霜上幾片支離樹影。竹籬笆後麵隱約是兩個玲瓏身影,酒香四溢,惹人心醉。
年紀小些的那個手拿酒壺吟了幾句,搖頭晃腦間隱現幾分醉態,看其身著素色裙衫,不施脂粉,五官精致,尤其一雙形狀優美的琉璃眼最為傳神,正是被強留在桃林的蕭佑薇。
而她對麵剛剛坐下的就是酒三娘了。
三娘換了件樣式區別於白天那件的紅紗衣,似乎是剛沐浴過,帶著水汽的青絲隨意披散在身後,幾絲沾在側臉上,多了些誘人媚態,月色籠罩下,她衣衫外的肌膚透著朦朧的光暈,像是打磨過的上品玉器,真是能讓女子也動心的尤物。
她微一皺眉說:“你這詩像是還未做完?”
蕭佑薇看了她一眼,因是帶了幾分醉意,不似初見時那樣守禮,笑容也帶了嬌憨,說:“隻是當了一回文抄公呢,這詩的主人是真正的才子,不過我覺得念到一半剛好合三娘這裏的意境,多了反而不好。”
這話也是實話,這首《桃花庵歌》是明代唐寅所創詩詞裏最著名的一首。不過它最出名的那句恰恰是在她沒有吟出的另半部分裏。
“你且念出來我聽聽。”
蕭佑薇無奈,略微理了理思路,說:“好,後半段三娘聽好了。”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酒三娘聽完怔了一會,“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好句,好句,如果有機會,真想見見作這詩的人。”
蕭佑薇摸摸鼻子,心想,那你可見不著了。
大越以及這片土地上更早的那些朝代,就像是處在一個平行空間裏,和古代有很多融通的地方,比如詩詞歌賦、技藝民俗等,但是曆史和文化都隻能說是相似,沒有完全一樣的東西,連人也最多有個相仿的投影。
比如之前在賀蘭城茶樓裏聽說書人提起的寡婦商人,她聽著覺得說的似乎是古代著名女商賈寡婦清的故事。
換句話說,這裏可能會有同樣擅長作詩畫畫的唐印或者唐影,但不會有作《桃花庵歌》的唐寅唐伯虎了。
酒三娘顯得挺正常的,兩人聊了一會,她突然說:“看你這不願多飲的樣子,是嫌我這酒不好?”
蕭佑薇一驚,忙說:“那倒不是,隻是和白天嚐到的十七珍比起來,這壺略顯寡淡。”
酒三娘臉色稍微和緩,不知從何處拿出個纏紅繩的白頸長瓷瓶,抬手給她滿上一杯,“那你嚐嚐這個。”
蕭佑薇被她拿捏在手裏,聽到這種類似命令的語氣本來是該不滿的,可是一想到這女子和爹爹的淵源,忍不住就心軟了,覺得這女子真讓人又同情又可惜。
這樣美得耀眼的女人,武功又高,還有一手釀酒的好手藝,如果不是一心念著爹爹,早就該嫁個如意郎君,沒準現在孩子也不小了,哪會獨居在桃林裏成天和酒相伴,孤苦伶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