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在夜色中疾奔,咬緊牙關,恥辱和驚痛在他心底蔓延,她是別人的了,是別人的了……
是別人的了!
“什麼人?!”
值夜的城門守衛背倚城牆正在打盹,忽然看見通天夜火映照下一個黑影狂奔過來,幾下躍上了城牆,腰懸寶劍,背負長槍,眸如寒星,渾身包裹著煞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
守衛剛一開口就後悔了,想退卻無處退,隻好打著冷顫看他靠近。阿元的神智並沒有隨著夜風拍麵而清醒,反而愈發癲狂,這時看著守衛模糊的臉竟然以為是那個可惡的陶九知,他憤憤地提拳,右拳攜著百斤之力砸向守衛的心窩。
可憐的守衛連叫都沒叫出一聲就沒氣了,心口留下一個可怖的窟窿。
阿元茫然地抬起手掌,上麵的血肉碎塊還在冒著熱氣。
“啊!”他又驚又懼無處發泄,最後一拳打在城牆上,守衛的屍身被這股力道一震,腳下也沒了支撐,於是一點點滑了下去,沒有合上的雙眼無神地望天,像是在發出無聲的控訴。
“怎麼回事,嚷什麼嚷!”另一頭傳來其他守衛不滿的吼聲。
阿元顫了顫,將手掌在衣裳下擺蹭來蹭去,怎麼也磨不掉撲鼻的血腥味,城牆那邊的守衛沒得到回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這邊走,阿元心裏一慌,運起輕功跳下城牆,順著護城河飛掠一陣,最後停在一片狹窄的溪流旁邊。
他半跪在水邊好像一瞬間被抽幹了力氣。
他殺人了……
他不是沒殺過人,當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少爺時,當家主母對他進行的是捧殺式的養法,爺爺隻想著教他家傳武學,日後送去戰場保家衛國,好為薑家掙一份榮光,根本不會操心他平日裏過的是什麼日子。
他殺的第一個人不是仇敵,更不是蠻人,而是伺候他的小廝,因為弄髒了他的衣服,被活活鞭打致死。
從那天起爺爺才意識到不能讓他毀於後宅婦人之手,果斷把他丟到軍營裏去,讓八歲的孩子跟著新兵一起操練,十歲,他第一次上戰場,蠻人的血淋了他一身,那時候他才明白爺爺沒說出的話。
敵人的血意味著榮耀,弱者的血意味著恥辱。
可是今天,死在他手裏的是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而且是大越的軍人。
他拚命在水裏搓洗雙手,每次重新睜開眼睛都覺得指間仍有滾燙的鮮血,還有粘膩的髒器碎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冷靜了些,忽然嗅到一陣臭味,細細尋找後發現是從已經被夜風吹幹的雙手傳出來的,他疑惑地把手放在鼻下一聞,果然是這樣。
阿元掬起一捧溪水,月色昏暗,看不出顏色隻覺得那水惡臭撲鼻,正疑惑時,目光掃見兩米開外的水上漂著一件破衣,依稀還有散開的頭發和泡白的軀體,屍體的主人睜著死魚般的眼睛虛虛地對上他的臉。
這一刻他的惡心達到了最高點。
感官上的不適,內心的愧疚,對自我的厭惡,種種情緒交加下,他單臂支在草地上,劇烈地嘔吐起來。
夜市還沒有結束。
林蒼自之前的談話後就一直沉默著,身前是一對手挽著手的小兒女。
蕭佑薇手裏拿著一枚七寶棋子細細嚼著,忽然對陶九知說:“你還沒告訴我呢,那兩個人到底跟你有什麼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