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放下後,蕭佑薇支著下巴靠在窗邊,陶九知在她斜對麵坐著,手上正把玩著一隻精致的白瓷杯,長腿從矮幾旁伸過來,緊挨著她紫色緞子裁的寬大裙擺,他沒有說話的意思,自顧發呆。
馬蹄聲碎,薛城的城門在她視線裏越來越小,進了荒野後風越來越大,攜帶著飛沙碎土,天空也幾乎被染上淡黃的沙色。
她遺憾地輕歎了一聲,先是將窗幔從銀鉤上取下遮好,卻有飛沙直撲上來,被光滑的幔子一擋,順著漏進車廂壁。蕭佑薇無奈之下隻好將裏層的木窗也拆下來,蓋得嚴嚴實實,這才成功阻住沙石,可是旅行的心情也從開始就壞了大半。
順手捏上酸麻的後頸,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順著這方向對上陶九知的臉,她不禁再次在心裏感慨,分明是個男子,怎生了這般秀麗的模樣?
幔子一放下,光線就昏了下來,略暗的環境更襯得他肌膚如玉生光,若不去仔細分辨眉宇間的神韻,第一眼看去,恐怕誰都會覺得那該是個容色上佳的美女。
她無聊地看了一陣,陶九知早察覺到她的注視,隻是內心發沉,不願正視她的眼睛,懇求她幫忙起出阿娘的遺骨是因為隻有她才是他願相守一生的人,他不願欺騙阿娘,否則隨便領個女子過去也能取出,並不是非要麻煩她走這一趟。
可是如果要將遺骨供入地母宮,非心誠不可,她……真的可以成功進去嗎?
或許還是太早了,陶九知在心底一歎,不該這麼心急的,隻怪他受不住陶明德故意刺激,遺骨在那裏埋了許多年,其實不差這點時間,他若等得,完全可以過上幾年,等到捂熱了這顆心再領她去見阿娘。
不該,不該。
少女忽然掩口打了個嗬欠,陶九知心裏一顫,強撐出笑來問她:“困了?”
蕭佑薇老實地點點頭,大概是遠行恐懼症吧,明明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可是怎麼都覺得怕遺漏了東西,等到什麼都確定收拾好了,心裏不但沒有安定,反而更加緊張,她不知道這趟旅途會遇到什麼,連陶九知都反複露出猶豫和擔憂的神色,在她主動提出動身後,他好多次和她說話的時候態度都古怪得很,似乎是又想她去,又不願她去,矛盾極了。
怕是會有些危險?
蕭佑薇倦倦地靠在車廂壁上,朦朧地想著,再危險又能如何呢,總歸她想安安穩穩地活著已經是奢望了。
爹爹將財富和人馬全留給她去運作,如今她的身份就是個普通的富商獨女,交了好運拜在門羅山門下,當年的事……該不會有多少人知道蕭王妃曾將女嬰交付摯友帶走,至於和那個不曾謀麵的哥哥撞了名字,也隻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她能想見一旦身份被揭破,王座上那個男人不會放過她,八成是要抓她進宮的,入了他的手不會有好下場。
蕭王府是否會接納她也未可知。
當初在賀蘭城被白鳥的殺手算計,她不知道後事如何,可也能猜到是如夫人下的手,如夫人知道她的存在卻不敢告訴皇帝,是在顧慮什麼?如今白鳥不接她這一單,幾個月過下來也沒有其他針對她的殺手出現,是風平浪靜還是山雨欲來?
迷迷糊糊地想著,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一道光刺進來,蕭佑薇下意識閉眼,過了幾個呼吸,眼睛適應了之後才看見一張背著光的臉,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看麵相就是個木訥寡言的人,是暗五。
青年說已經到驛站了,是否需要休整後再出發,陶九知用眼神詢問了蕭佑薇的意見,她點點頭:“休息會吧,我有點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