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他緩慢又有引導意味的敘述,老皇帝漸漸安靜下來,接受了這個似乎聽過很多次的解釋,一個個似曾相識的景象在頭腦中閃過,他喃喃道:“是……豆青色繈褓……是個男孩兒。”
他忽而推翻,固執地盯著陶九知的眼睛反駁道:“不對,那明明是我的兒子……不是皇叔的。”
陶九知隻是溫和而堅定地再一次糾正道:“那不是小皇子,是蕭王爺的次子。”
“皇叔的……次子?”老皇帝疑惑地抬頭看他,“不是我的小皇子嗎?”
他又低下頭,疑惑地看著空落落的雙手,不是他的?那不可能,明明就是阿菀和他的親生骨肉,那孩子應該好好地活著,然後繼承他的一切才對。
“你騙我!”他忽然跳起來作勢要揪陶九知的衣襟,卻被後者輕巧地閃身躲過,皇帝還在嘶聲叫喊:“帶我去找那個孩子,帶我去,我要見我的兒子!”
陶九知抬手,利落地敲在他頸後,老皇帝眼睛一翻昏了過去,他順手把老人幹瘦的身軀遞出去,對著剛從梁上跳下來的暗衛抱歉一笑:“陛下又犯魔怔了,辛苦你們好生照料。”
他走到桌邊,從懷裏取出一份奏折,用玉鎮紙壓住。
這裏麵寫的句句屬實,是蘭氏派人帶闌意出府的始末細節,隻是隱去了末尾他讓人假扮闌意回府這節,就由著老皇帝自己發揮想象吧。
蘭家既然背了這鍋,幹脆就背到底。後宮裏麵賊喊捉賊的事情多了去了,老皇帝見多識廣,自然會把假闌意的出現也扣到蘭家頭上。
雷應該一點一點埋,總有一天會一起爆炸。
暗衛扶著昏迷的老皇帝,無法跪拜,於是敬服地目送青衣人離去。
手上的重量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事,可是他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老主人犯渾的次數太多了,總不能真的任他衝到蕭王府去刨墳,不然兩個瘋子撞在一塊,誰知道會鬧出什麼結果?
還是陶大人厲害,聰明果斷,怪不得能讓今上這樣信服。
外麵的宮人正在一桶一桶地往地上傾倒清水,竭力盡快把這裏的血跡衝刷幹淨,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被亂棍打死的冤魂在此盤桓,不肯離去,在此的人都覺得身上卷著一陣涼,映著地上的血,更讓人心慌。
陶九知在旁邊看了一會,一言不發地走了。
什麼冤魂作祟的說法他是不信的,人活一世那麼漫長,難免要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隻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自然活得理直氣壯,何懼陰魂不散?
他經過千金茶社的時候,顯露孕相的陳如月正被人小心護著邁過門檻,兩個男人雙目相接的時候,麵上是如出一轍的溫潤笑意,心底卻有刀尖帶血,在世人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經鬥了千場萬場。
“陶大人何時回的京都,我們竟都不得音信,下月春獵,不知能否有幸得見大人一展身手?”薑二爺早已為了嬌妻辭去官職,見了他本該行個大禮,可是薑二爺開口語氣親近得很,旁人聽著都覺得是因為他倆關係好才省去了禮節。
陶九知似笑非笑地將他上下望了個遍,不怎麼給麵子地答:“我何時出,何時回,還要跟薑少爺報備嗎?”對於春獵的那句話,卻是完全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