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衣袂飄飄,負手行走在枝葉初綻的後花園中,大老遠就聽見熟悉的絮叨聲,那聲音是富有磁性的,可是含糊著讓人聽不大真切。
他的眸中劃過一絲恨意,又似有無窮的悲哀。
在他眸光盡頭是一段紅漆斑駁的走廊,枯枝亂葉遮擋了陽光,裏麵就顯得陰暗而冷寂,從這個角度,可以依稀望見一個隻穿著身潔白寢衣的男人,此時正翹著腿坐在一片難得的光影裏,悠哉自得的模樣。
男人寬厚的臂膀搭在右側紅木欄杆上,仿佛是在虛環著一個人,嘴裏還在自言自語著,從他的語調上,大約也能猜測到這人此刻該是怎樣一種溫柔的神情。
蕭佑安緊咬下唇喚回自己的神智,在心裏告誡著自己說:不要和他動氣,不理他就是。
這樣想著,青年別開頭,朝另一個方向邁開步子,沒想到才剛走了兩步,走廊裏那人卻招手吆喝他過去。
青年背部一僵,聽見後麵那人和和氣氣地跟他詢問道:“是安兒嗎?用過飯了沒有?”倒似個慈父。
蕭佑安的薄唇邊泛起冷笑,這是裝好心給誰看呢?這人當真是瘋得糊塗了,忘了自己這個兒子早就是個啞巴,根本不可能回答他哪怕一個字。
蕭佑安的腹語是自己琢磨會的,沒有人教過他,他也隻樂意展現在兩個人麵前,一個是不知下落的母親,一個是被命運剝奪,才剛剛回到他身邊的妹妹。
至於這個男人,不配。
他單手壓在腰帶上,另一隻手仍保持著背在身後的姿勢,冷冷地走到蕭王爺麵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男人。
頹廢,迷茫,混亂,邋遢。曾經名震天下的蕭王爺,今天隻是個可憐的瘋酒鬼。
蕭王爺從散亂的頭發底下露出蒼白的臉,帶著濃厚的酒氣咧開嘴,渾渾噩噩地笑著說:“安兒?你都長這麼大啦,嘿,什麼時候長大的……父王記得,你昨天還是個小不點呢,像這樣……這麼高!”
他抬手比劃出一個高度,頭還左右搖擺著,笑嘻嘻地說:“安兒你慢些長呀,你娘她,她很怕老呢……嗝!”
他一打嗝,頓時又帶出一股子熏人的酒臭味。
蕭佑安的眉頭越鎖越深,名叫理智的那根弦在腦海裏崩緊,再崩緊,他真的怕自己克製不住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來,在某個瞬間,他是真的想要掐死這個男人。
男人迷迷頓頓地站起來,朝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通紅的雙眼直逼近他白玉般的麵龐,喘著粗氣警告道:“別吵到你娘親,她懷著你的弟弟妹妹呢!夜裏沒睡好,讓她多睡會,你……去找蘭翹玩吧。”
找蘭翹?
蕭佑安笑容譏嘲。
蘭翹是母親的陪嫁丫鬟,在母親臨盆的那個雨夜,蘭翹被母親差開,去了正遭劫難的外公府上打探消息,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含譏帶諷的眸子掃過那片被男人環擁過的空蕩,如果他願意對這個男人說話,他隻想說一句:“你做夢呢吧。”
就在蕭佑安僵立在原地的時候,蕭王爺突然目光一厲,一瞬間似乎又恢複成了當年那個威風凜凜的戰神。
他鐵掌拍在蕭佑安的肩膀上,口中低喝道:“你是新來的?別驚擾了王妃休息,走!”
這就又不認識了?
蕭佑安被這隻鐵手一路推搡著出了走廊,這人好像終於滿意了,往那斑駁欄杆上一靠,麵無表情地抓過個酒瓶呷了一口,紅霧升騰上臉頰,冷硬的神色乍然破開,又是嘿嘿直笑。
這回說的胡話是讓人徹底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