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與少婦自從勝爺給了銀子,少婦站起身來,爺倆離了廟前,夠奔小劉村而來。方走出不到半裏來地,勝爺已經隨後趕上。爺兒倆正走到道旁一棵大樹下,那少婦叫道:“叔叔!我實在累了,不能行走啦。”老頭子一看,少婦累的汗濕粉麵,叫道:
“侄婦!咱權且在此樹下歇息歇息,然後再走不遲,天氣尚早。”
勝爺此時離著不甚遠,說話的聲音隱隱的也聽見了,就見爺兒倆席地坐在大樹之下,老頭子說道:“侄媳婦,這是你的好心感動出了這位大善人,這銀子還在我腰裏呢。”說著話,由腰間取出來,用方才鋪在地下的那塊棉紙包著,打開了包兒叫道:“侄婦,你看這是兩錠銀子,此外還有二百餘錢,你帶在腰間吧。回到家中好好侍奉你的婆母與你的丈夫,回頭抓藥請先生,叫你兄弟去給你幫忙。”兄弟乃是那劉老頭之子。勝爺一看,這老者與少婦確是好人,遂在後跟蹤隨到劉家墳地。那老者並未進墳地,將少婦送至門口,就回家去了。勝爺見婦人進了院中,緊閉柴扉,此時勝爺就聽墳南樹林之內有腳步聲音,勝爺遂隱在樹後,一看正是那架虎不拉的,原來踩道來啦。勝爺心中暗說:“多虧我跟隨下來看看,我要是不隨下來,今夜晚間劉家這三口,必然喪在惡賊之手。勝爺遂由原路而歸,仍然夠奔錢塘門外鄒四店而來。勝爺返回來之時,日已平西,鄒四說道:“勝三爺,你由清晨出外繞彎,怎麼日到平西才回來?”勝爺說道:“你還不知道嗎?我朋友是很多的,我若是三更不回來,也不用等候我。”鄒四唯唯而退。勝爺自己在屋中喝了會兒茶,將兵刃暗器帶好,收拾緊襯利便,天色方到掌燈的時候,勝爺遂出了店房,夠奔劉家墳地而來。勝爺白天來過一次啦,輕車熟路,工夫不大,來到劉家墳地,縱身軀上房,由前坡下來。一看是西房三間,南屋有燈燭之光,勝爺心想打破窗欞紙向裏觀看,又恐怕失了一世俠義身份。
勝爺正在院中來回尋思,就聽屋中有男子的聲音,叫道:“老娘啊,最狠不過婦人心。仙鶴頂上紅,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毒,最毒婦人心。但有生人處,不把婦人留。賤人出去多半天,回來拿了二十多兩銀子,他又年青,長得又俊,我當一輩子瓦匠也沒人白給二十兩銀子。”又聽向婦人說道:“你是欺我不能動轉,我要能起得來,我就要爬起來剁三刀。明天叫拾糞的將我們小劉村的當族請來幾位,我是不會寫字,我就按上手印腳印,就算是將你休啦,你就此另行改嫁。別看我母子俱都臥病在床,我們小劉村當門族戶還不少呢,誰也不能看著我們娘兒倆餓死。”男子語至此,就聽那女子開言說道:“你不用口出不遜,錢是一位白胡子老頭給的,劉大叔給接過來的。大叔問人家那位老者的名姓,人家說姓吳叫明石。”又聽男子說道:“娘啊,你聽見了沒有?叫無名氏。豈有此理?我管教妻子請別人作甚?請來一問,當然人家是順情說好話,白胡子老頭給的。我請問人家幹什麼?我若是當時起得來,我就拿刀剁你。此時我不能起來,我就休了你就算完啦。”又聽老婦人說道:“劉三呀,你別渾攪啦,人的品格是憑素行,我那賢德的兒婦穩重老誠。娶了好幾年啦,幾時有過一點不好?你不許血口噴人,我的病才好一點,你別叫我生氣啦。劉三呀,再說你作瓦匠活,每天賺的錢,你不是喝酒就是鬥紙牌,你不養活為娘啊。全仗我那賢德的媳婦,十指殷勤,養活為娘啊。”勝爺在外麵一聽,暗暗歎了一口氣,心中說道:“我憐他貧寒,給他二十多兩銀子,本是成全他一家三口,不想劉三錯疑啦,生生要休了他的妻子,我這就叫生生打開鴛鴦伴,活活拆散連理枝。”此時就聽籬牆外有人叫道:“劉三!劉三!昨天你妻子在杭州城裏廟前直哭,說是你母病啦,你作瓦匠活跌傷雙足。我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將我三年的積蓄俱都給了你妻子。可是遞給那位老者手中,叫你妻子拿回家來,好調養你母子之病,我那兩錠大塊的銀子,為的救你們劉家滿門的性命。我給銀子的時候,講好了的,叫我在樹林子裏等著,銀子拿來家啦,怎麼舍不得人啦?等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有。”勝爺一聽不像人話,遂將身軀隱藏一邊。外麵那小子說完了話,一腳踹落籬門,進到院內,又一腳踹開外屋門,勝爺見賊人進了外屋,這才將南屋的窗戶紙濕破,向屋中觀看。真是一個男子白布纏著雙足,在炕上倒著;還有一個老太也倒在炕上,麵帶病容;少婦站在就地,手托香腮,麵有淚痕。此時就見那賊已進屋中,借著燈光一看,正是白天架虎不拉穿紫花布的惡少,來到屋中叫道:“劉三!這不是你媳婦嗎?當著你的麵兒,咱們說說。白天他在廟前接了我的兩錠銀子,言說叫你母子養病,他夜晚在房後樹林等候我,同我回家過日子去。我作小買賣,好容易積蓄那麼點銀子,為什麼受了我的銀子,失了信用呢?”少婦向那人說道:“你分明是強盜,前來蒙事。誰要了你的銀子啦?銀子是白胡子老頭兒給的。”惡賊用手一指劉三說道:“你也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沒有棗,樹我還打三杆子呢。要了我的銀子,不跟我過日子去啦?爽性我叫你們娘兒倆個都涼快去吧,省得受罪。”語畢,由腰間取出匕首刀對著老婦人道:“你這個老婆,這大年歲還活個什麼勁?早死早脫生。”老婦人聞聽賊子之言,一指少婦說道:“下賤的婦人,果然真有此事。你害了我不要緊,你害了我的兒子,絕了我劉門香煙。誰叫你上外麵去找漢子去啦?”此時惡賊匕首刀直奔老婆紮去,少婦伸手相攔說道:“賊人!你要殺人先將我殺了,別殺我的婆母。”賊人一笑說道:“都殺了也不能殺你,咱們小兩口還過日子去呢。”一推少婦,匕首刀奔老婆紮去。就聽噗的一聲。勝爺在窗外看惡賊這種情形,痛恨異常,拿出一隻金鏢來,照定惡賊的曲尺打去,就聽得噗的一聲,穿皮鏢打透了,鮮血淋漓。賊人疼痛難忍,甩手向後倒退了兩步,退到屋門口,勝爺此時進了明間,正趕上賊人向後退,一伸手抓住賊人頭發,用了個鳳凰尋巢,將賊人由屋中拉出挾在腋下。一家三口吃一大驚!老太太問道:“三兒呀,你看明間屋,白糊糊是什麼?”劉三說道:“娘啊,我沒看真切,好像一縷紙條。”老婆又問媳婦,少婦說也沒看見是什麼。勝三爺在院中咳嗽一聲,說道:“劉三一家老少不要驚疑,吾神非別,乃夜遊神是也。今日土地對我言講,有劉王氏侍姑至孝,今在大街前哭泣,哀求仁人君子資助,驚動了一位白胡子老者,給了兩錠銀子,白銀二十餘兩。今夜晚間有圖財害命的惡賊要害你一家老少,奪取白銀。吾神焉能容得?有心將此賊殺在你們院中,明日若被官府知曉,此乃人命關天,吾神將他挾在大路陽關去殺。劉三之母好訓教你不孝之子!劉三,你賢妻乃是三從四德之女,夫妻要相敬相愛,劉王氏不可歇了心,從此益當孝敬婆母。如不聽吾神之言,明日夜晚取你一家三口之命。吾神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