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勝子川二下南七省趙昆福逃亡雙龍山(17)(1 / 3)

第二日馮四套好了車,韓秀帶領五十名嘍卒在山口恭候,工夫不見甚大,就見林姑娘的車已到。韓秀眼珠一轉,不由的一愣,見車後有一壯士二十來歲,粉蓮色六楞抽口壯帽,粉蓮色大氅,銀灰短靠,十字絆腰係英雄帶,足登燕雲快靴。原來是姑娘改扮行妝,耳朵眼用白蠟堵上。韓秀仔細一看,才認出是姑娘,心中暗道:“這位姑娘真似奇男子。”身後跟隨一個小書童,年紀十五六歲,頭戴青布隨風倒,青布大氅,青布的靴子,這原是姑娘的丫環春齡改扮的,有其主必有其仆。說書唱戲往往有女扮男妝,姑娘今日如此打扮,他為的是走路上方便。這一位假壯士來到韓秀切近,又是作揖又是萬福,臉兒一紅,說道:“總轄寨主,叫你見笑。女子走遠路,千人瞧,萬人看,這樣打扮省卻許多是非。”韓秀控背躬身說道:“姑娘請上車吧。”姑娘來到蓮花湖的時候,帶著二十來隻箱子,俱都存在後寨,姑娘親筆書寫封條封好,並未帶走。姑娘上了車,丫環跨外轅,韓秀送到外橋口。姑娘奔正南,遇見水路將車卸了,載在船上,渡到旱地,再套車而行。路上非止一日,到了揚州林家村。進西村口,姑娘一掀車簾,叫道:“車夫!你問問林二爺林慶在哪個門住?”車夫馮四答應了一聲,見有一個鄉下老者背著糞筐而來。馮四將車站住,遂向前問道:“老先生,這是林家村嗎?”拾糞老頭答道:“正是林家村。”馮四又問道:“有一位林二爺林慶在哪門居住,你知道嗎?”老者放下糞筐說道:“你要問年輕的,還是不知道。我們這村中首戶財主,大爺林春,是武秀才出身,二爺林慶。因為有鄉親爭執地畝,大爺林春出去調停,了事沒了好,打起了架來,大爺動手傷了一條人命,打傷了三四個,大爺回到家中,攜妻帶子,懷抱一位小姑娘,逃亡在外。第二日,八班捕頭前來辦案,大爺已經遠走高飛,將二爺林慶拿到當官。被打死的這人,半夜又緩醒過來啦,各村的舉監生員出來調停,傷也好啦,二爺花了幾百兩銀子,官司了結。大爺在外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始終未歸。後來二爺派人尋找,傳言大爺當了山大王啦。光陰似箭,後來又聽說大爺已經去世,少爺林士佩襲了父職。二爺累次捎書寄信,並不見回音。如今已有十七八年了。二爺身下並無兒男,遂過繼了一個兒子,此子無所不為,不到二年,老夫妻雙雙棄世,過繼之子,先賣房子後賣地,將房產事業俱都賣盡,現在這老哥倆身後算是沒了人啦。”姑娘在車裏聽的真而且真,不亞如一盆冷水澆頭!姑娘遂叫車夫仍將車趕回揚州。到了揚州,找了一座招商客店,姑娘叫車夫問問店主人,就說我們少爺愛清靜,問有跨院沒有,店主人說道:“有一個跨院,三間上房,兩間廂房。”

車夫將車趕入,車夫住在東房,姑娘與丫環住了上房,叫店主人預備了紙筆墨硯,姑娘在燈下眼淚汪汪寫了一封書信,叫丫環將馮四叫到上房。馮四道:“姑娘喚老奴有何吩咐?”姑娘說道:

“明天你趕車回蓮花湖。”馮四問道:“姑娘您呢?”姑娘道:“我要千裏尋兄。”馮四說道:“小人回去這樣說,總轄寨主若是不依小人呢?”姑娘說道:“我這裏有親筆書信一封,你回去將書信呈與寨主,決無你的過錯。這兒有一個小包袱是我給你的,此物足夠你後半世之用。”馮四給姑娘磕了一個頭,收下小包袱。姑娘又告訴馮四,到櫃房叫店主人給雇一輛小車,就說少爺要到建寧遊山逛景。雇好了車,第二天馮四起身後,姑娘對丫環說道:

“你已十六七歲,年紀也不小啦,這兒有一個包袱,你拿去回歸故裏,叫你爹娘給你找夫嫁主。這個包袱足值兩三千銀子,你的前途自已多要保重。”丫環道:“您奔何處呢?”姑娘道:“我夠奔建寧尋兄,叫我兄長回家承乏宗祧。如不回家,我在我兄長麵前一死,此生此世就算了結。”丫環聞聽說道:“如果您要這麼將我舍了,我願先死在您的麵前。我自八歲您將我收在身旁,沒拿當奴婢看待,如同親骨肉一般,如今你要舍我一走,那是萬萬不能的,生死咱主仆皆在一處。”姑娘見丫環意懇情深,遂應允同赴建寧。

主仆二人第二日起身,曉行夜宿,這一日來到建寧地界。沒雇著車,主仆二人背著小包袱步行,走到掌燈後,一打聽離雙龍山還有二十裏,天光已經掌燈啦,主仆也走乏啦,姑娘低頭叫道:“春齡,咱們住店吧,明天再夠奔雙龍山。”主仆二人住了店,皆因在路上風霜之苦受了不知多少,將女子的氣色一點兒也沒有啦。此店名叫雙合店,乃是親弟兄二人所開,一名蘇士龍,一名蘇士虎,開的本是黑店,路劫行旅客人。這兩個賊又好采花,櫃上的夥友也都是黑賊,姑娘與丫環背著小包袱並不甚大,又沒看出來是女子模樣,丫環背著包袱,累了一身汗,進店脫去青布大氅,在房簷下一涼爽,金鳳透體,到了第二日早晨,丫環就病啦。他這個店非得看出客人有錢來他才動手呢。丫環這一病在店內,姑娘叫店小二給請先生看病,由包袱之中取錢,露出一個包兒,原來是一包金條,被小賊看見,當夜晚主仆二人就要大難臨身。且說店小二請了一個先生,這位先生連脈都不會診,問了問病原,說道:“這是風寒。”開了一個藥方子,幾味藥都不是要緊的草藥,吃下去好不好就在乎病人的命啦。當夜晚小夥計與掌櫃的說道:“咱們輸了眼啦,昨天來的那兩個客人很有錢,晚晌他們解包袱拿錢,露了白啦,金條細軟不在少數。”掌櫃的說道:“這水買賣怎麼作呢?”夥計說:“好作。今天我一會兒給他那個書童抓藥去,在藥中暗下毒物,他吃下去就算完事,然後那個武生公子,還不好辦嗎?”那夥計將藥抓來,交給素梅,素梅親自煎藥,當夜晚丫環吃下藥去,滿床翻滾,工夫不大,七竅流血,氣絕身亡,臉麵都是青的。素梅不敢放聲痛哭,恐怕露出女子聲音來,叫夥計將店中掌櫃的請過來,對掌櫃的說道:“這是我的伴童,由七八歲上就在書房伴我讀書。你這蘇家堡附近有金店沒有?你給我換點金子,買壽衣、壽木,再買一塊地作為墳地,將采我們還起靈呢。”掌櫃的滿口應承,叫夥計備上一匹馬,到建寧城內,將金子兌換,買了壽衣、壽木,又買一塊墳地,本地人要花三十兩銀子一畝,住店的生人就得花四十兩銀子。閑話休提,且說姑娘親自給丫環成殮,當天雇人抬出去。埋完之後,姑娘回在店中眼淚汪汪,到晚晌不吃不喝,掌櫃的與夥友都過來解勸,林素梅喝了幾杯悶心酒,忽忽悠悠,自言自語地說:“我連一個丫環的命都沒有。”披著大氅和衣而臥,昏昏沉沉,被金風一吹,將姑娘吹醒,睜眼一看,門窗大開,兩個包袱蹤影皆無。姑娘遂叫:“掌櫃的!”夥計過來說道:“我們掌櫃的與夥計打吵子呢,櫃房裏夥計的東西丟啦,夥計叫掌櫃的賠,掌櫃的不賠,掌櫃的說你的書童死啦,又買莊田又買地,衣衾棺柩太闊綽啦,你將賊招進來的。”姑娘一聽,說道:“我的東西已經丟啦,也不用說啦,現時我隻有渾身衣服,連路費也沒有啦,你們買壽木剩下的那幾兩銀子,就算店飯賬吧。”夥計說道:“我們給你跑了一天一夜,我們辛苦錢,你一個也不給嗎?”素梅說道:“我若有錢,焉能不給你們呢?”夥計說道:“這也沒有法子,你往後再從此路過,再找補吧。”姑娘說道:“好好好。”夥計退出,姑娘又和衣而臥,躺了會子,天已大亮,叫夥計給打了一盆洗臉水,姑娘梳洗已畢,出店夠奔雙龍山。心中悲切,走到一片大樹林子,姑娘席地而坐,思想自己天倫占山為王,哥哥又占山為王,失了山寨,不思回家承乏宗祧。“不知哪世無德,我林素梅隻落得如此飄零。倘若到了雙龍山,見著我那無情的哥哥,必不能聽妹妹良言回家,我當他麵前一死,倒傷了兄妹的和氣。”姑娘思索至此,將心一橫,自言自語地說道:“人生一世,有如朝露,我今年二十歲了,就度了這些苦辣光陰,長此以往,更不知遭什麼樣的磨難呢。丫環死得可疑,我是女扮男裝,連哭一聲都不敢哭。人逢絕地,不死何待?”思索至此,遂將腰中英雄帶解下,尋了一棵小樹,便將帶子搭在樹枝之上,坐在樹下,自己哭了會子,站起身軀,銀牙一咬,伸首上吊,手足亂蹬。看看性命不保,忽覺有人撫摸胸膛,一口氣緩過來,“噯呀”一聲,哭了出來。慢慢睜眼一看,就見一位老者與自己盤腿彎胳膊。素梅說道:“老人家請莫動,我乃是一個女子。”老頭說道:“你明明是一壯士,何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