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流雲袖是北唐第一大酒樓,但絕不僅僅隻是個酒樓那麼簡單。自從北唐定都洛陽的那一天,流雲袖便開始了它的輝煌。一百多年來,無論何種情況,多麼動亂,流雲袖都始終敞開著它的大門,便是趙德昭上台伊始的那連番血鬥政變,也沒有讓流雲袖的生意有一丁點的受損,門外是廝殺慘烈的戰場,門內是富貴奢靡的銷金窟。生意好的就像是人每天都得吃飯一樣理所當然。
這裏有冰肌玉骨的嬌豔美人、撫琴吹簫的浪蕩才子、一字千金的清貴詞臣。桌上擺的是從江南快馬加鞭送來的石斑,下麵做的是沉木紫檀雕刻的椅子,掛在牆上的是曆代先賢的成名傑作。這裏是你上輩子想象過無數次的人間天堂,是你這一生之所以努力奮發,出人頭地的重要原因。三教九流,達官貴人,盡在其中。這裏從不傳遞消息,但無數要命的,不要命的消息卻在這裏傳遞。這裏已是北唐的縮影,一個時代的呈現。
進了門,早有相熟的小二認出了白、時二人的身份,一臉賠笑地帶著二人去了三樓他們常做的雅間,手腳麻利的收拾了碗碟,倒上了明前的茶水。看著動作嫻熟,眉宇間卻分明還是個孩子的夥計,時銘微微有些感慨地說道:“張七,你幹這行多少年了?”
“小的十歲那年進的流雲袖,如今已有六個年頭了。”張七目光低沉,態度恭敬,極是顯得幹練。
“我聽說城西的富貴居願意給你個管事的位子,你怎麼還願意在這裏端茶遞水?”白牧楚眉頭輕挑,帶著一臉固有的玩味的笑容 “是不是有了相好的姑娘在這裏,所以富貴不能移?若是真心實意的,不妨說出來,本公子替你做主就是。”
“白少爺又說笑了。”張七的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平靜,想來是平日裏白牧楚不擺架子,所以人人都願意真心同他講上幾句“小的不過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小夥計,個人清楚個人事。小的現在是穿著粗布打雜,以後就算是穿上錦袍,也不過是個打雜的。流雲袖裏雖然有各種人物,幹我們這行不免受些委屈。但大家瞧在流雲袖這三個字上,總不至於做的太出圈。去了別的地方,生死不過別人的一句話,既然這樣,何苦為難自己?再說當年小的流落街頭,是東家給了一口飯,才能讓小的活到今天,沒良心的事,萬萬不敢幹。”
“你到也看得通透。”白牧楚大大咧咧的一笑,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心道雖然比不上家中的珍藏,但擔上一個“好”字卻已是綽綽有餘。流雲袖能有今日名聲,暗底裏所蘊含的能量,自然是非同小可的。
“聽說你們這裏新出的了幾個菜,全部點上,再來一壇存在你們這裏的新豐酒,其他照舊。今日時銘這個鐵公雞請客,一定要拔光他的雞毛為止!”
那張七應了一聲之後,立馬下去吩咐。
“這裏的糕點可是不錯。”白牧楚拿起一塊粉嫩光滑的點心就往嘴裏送,一邊吃一邊嘟囔“據說上一次宮裏的陳禦廚來這裏陪人吃飯,不小心見到了這裏的糕點師傅,竟是結結實實的叫了一生師父,連皇上都是有些好奇,叫人買了幾份回宮。這糕點每日可是限量的,若不是張七那家夥和那糕點師傅住的近,我們未必有這口服。嘿嘿,張七這小子,就沒他不熟的師傅。”
“那是,否則富貴居怎麼可能出那麼大的價位請他過去?張七倒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時銘也拿起了一塊放進嘴裏,味道確實出乎世人意料,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無疑是難得的美味。“流雲袖的能量實在是驚人,老杜隻聞其聲,少見其人。卻能讓這流雲袖一直穩坐業界的第一把交椅,真是了不得。”
老杜並不一定是姓杜的老人,他有的時候是濃眉大眼的英俊後生,有的時候是精明強幹的狠辣女子,有的時候也可能是奄奄一息的垂暮老人。流雲袖的第一位老板是老杜,最後一位老板也必定是老杜,無論他的年紀到底大不大,哪怕嫩得都能掐的出水來。他,也必定是老杜。老杜並不經常露麵,也很少有人知道老杜真正住在哪裏。像張七這樣流露街頭、生死由天的孩子,老杜每年都會派手下人帶回來幾個幫工,給他們一口飯,但這些人恐怕有很大一部分人,到離開流雲袖的那天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收養了他們”。多少年來,有無數仗著抱上了粗腿的富商想要同這位北唐酒樓業的龍頭。掰一掰手腕,卻不幸一一折戟沉沙。洛陽百姓每天茶餘飯後都免不了要將這“老杜”評論上一番,這已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皇帝每天都得看奏折一樣不可缺少。若是有一天洛陽沒了流雲袖,沒有了“老杜”,便不再是“北唐的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