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戰鬥已經結束,無論孟渝是多麼信心滿滿,多麼想要登頂城樓,一嚐心願。都不會瘋狂的認為,僅憑著一天戰鬥。就能拿下數百年求之不得的堅城大邑。襄陽不同於隨州,雖然在韓言崛起淮泗以後,兵力一再被抽減,但此刻李繼業手中依然掌控了三個整編軍,六個混協軍,八萬多人馬。同樣是孤城困守,襄陽卻遠不是壽春可以比較的。
過去的百多年間,東吳在淮泗戰場上一敗再敗,而北唐卻是憑借著襄陽堅城,穩如泰山。
連續不斷的晝夜作戰,長途奔襲。盡管有著輪休的機會,漢軍的大部分軍隊仍舊感到了疲憊,他們需要休息。
在隨身護衛的陪同下,孟渝仔細巡視著軍營的警戒防務。特別是在一些傷亡慘重的兵團,孟渝總是要多留一些時間去看傷員。西漢在荊襄已經超過十年沒有進行如此大規模的會戰,很多新兵都是第一次麵對這麼危險的戰鬥。彷徨和不安必定會在他們的心裏產生,在這樣的關頭,孟渝需要讓他的士兵知道他的存在。讓他的士兵感到安心。
當孟渝麵對那些還保留著稚嫩和天真的眼睛,當他麵對那些斷臂慘叫的痛苦呻吟。冷漠如他,也免不了下意識的感慨,這世道,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淮泗那邊有什麼消息?”孟渝走在營門外的空地上,隨意地問著身旁的裴度。
“安慶的情況很差。“裴度神色凝重,手中握著的是從淮泗那邊剛剛得來的情報。緩緩說道:”宋希甫沒能壓製住方家的攻勢,城中百姓大多已經暗中倒向了世家。宋希甫軍中不少軍官遭到暗殺,軍隊裏麵也開始出現動搖的跡象.照這樣下去,四天內安慶就要再一次改名換姓了。”
“東吳皇室的無難軍現在到了什麼地方,李濼有什麼動作?"
“李濼的禁軍被死死地托在了池州.吳家這一次下了血本,是要不計代價相助方家了.建業城內不少大人物都遭到了暗殺,李濼和蘇家一觸即發,看來是不會再發兵增援淮泗了."
孟渝看著漸漸變得灰暗的天空.也不禁有些看不透韓言的布局.安慶襟帶吳楚,北界清淮、南臨江表.分疆則鎖陰南北、坐鎮則呼吸東西.向為四塞之國而兼五達之衢.上控洞庭、方州,下控京口、石城。是長江中下遊的重要軍事要塞,建業的西方門戶.一個重要到不能再重要的地方.
東吳皇室曾經因為安慶的喪失而放棄了許多唾手可得的難得機會,更被迫作出了許多痛徹心骨的妥協.如今好不容易握在了手中,就算代價再怎麼沉痛,都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的盡人事而聽天命.
“殿下,我們也該有個決斷了.“裴度認真地說道:“安慶一旦有了結果,淮西的戰鬥也差不多到了結束.到時無論韓言如何動作,準備了何種曠世奇謀.也無法再挽回敗局.為了分散李濼的精力,世家也會樂於壽春被北唐拿到.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太多"
“你認為韓言敗局已定?"孟渝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為倚重的世家子弟,淡淡說道:”事情怕是不會這麼簡單,韓言應該是要有大動作了."
“不管如何,安慶一旦有了結果,便是雙方圖窮匕現的時候.韓言若敗,白憲將以狂潮之勢席卷淮泗.不出十天,就可以回援襄樊.韓言若勝,也無餘力襲擾河南.一旦白憲收縮兵力,堅壁清野.我們怕是沒有機會奪取襄樊了."
心中近乎於病態的渴望,讓裴度擁有了異常敏銳的眼睛和耳朵.所有的事情在他的腦海裏進行著高速而清晰的分析.把握著每一個細微的關鍵.如他所言,一旦淮泗的戰事有了結果,襄樊戰場上的局勢會立時發生改變。
孟渝在心底輕輕一歎,終究是要提前作出一個決斷了.
“將軍”侍衛輕輕地叫醒了睡覺一向很輕的李繼業.“白小公爺說今晚的漢軍動作怪異,請將軍過去看一看."
“恩,你前麵帶路.”李繼業從床上一躍而起,盡管白天率軍出擊耗費了他大半精力,後來又一直巡視到深夜,才剛剛不脫衣甲地睡下不到兩個時辰.可是多年戰場磨礪下來的反應和敏銳,使他出現在眾人的視線前時,沒有半分的疲憊,依舊是那個精神奕奕的襄樊都督。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再睡過一個踏踏實實的安穩覺。
在外麵待命的除了李繼業的親信以外,還有剛剛戰死在隨州的蕭元獨女。
李繼業身出寒門,性格孤僻。向來以殺伐決斷聞名北唐軍中。部屬下官中多有畏懼,昔年趙德昭下令白憲攻略淮泗,白憲本有意調李繼業入淮西,隻是當時趙德昭正在著力培養曾布,這件事隻能是不了了之。加上襄陽本身就是至關重要的軍鎮,李繼業也就在襄陽繼續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