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最憶是江南(1 / 3)

江南的遠山總像是染著綿綿的霜痕和冷意,彼岸的潮水輕輕地拍打著寂寞的空城。海上升起的明月,悠悠地越過故舊的女牆。

它是曾染過胭脂的,但幸而未濃,還保留著一絲絲血性的骨氣。它是曾深深流過淚的,但幸而在最後的時刻,止住了淚水,握緊了刀劍。

這裏負山帶江,長衛護之雄,群山拱翼之嚴。鍾山如龍蟠曲伏東南,石頭山似猛虎雄踞江濱,同那滾滾流逝的江水,一同見證著多少英雄的崛起與隕落。

二百九十七年前,當慕容長峰的鐵蹄席卷了整個漢家江山,千萬漢人被踐踏在異族腳底匍匐喘息,死亡載途、哭聲震野,民怨而軍益不振。

是這裏!成為漆黑夜晚裏最後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直到那黎明的來到。

帝國的皇子站在風雨飄搖的建業城頭,對著流離失所的千萬漢家兒郎,對著一百七十餘年的祖宗基業,更仿佛,對著數千年赫赫威名的漢家的榮耀。大聲地說出那句至今都在深深流傳的誓言“江南雖大,已退無可退,此處,便是決死之所在!”

那是一場怎樣震爍古今的戰役,到了今日,仍被人細細地讚揚與評頌。

城內,是萬千少女的輕歌曼舞。城外,是無數兒男的馬革裹屍。

城內,是胭脂染就的風流。城外,是鮮血彙聚的傷痕。

而今天,這座數百年風吹雨打的江南古都,又現得格外的不同。

自李氏倉皇南渡,建立東吳以來。雖不乏君王勵誌,良臣名將。但是百多年來。在淮泗之地,吳軍非望鹿奔北,則聞風先逃,曾不能以一矢相加,一敗再敗,一退再退,盡失膽勇銳氣。曾幾何時,北唐驃騎甚至飲馬長江,險些兵臨建業城下。

然而今日,一個才剛剛崛起的韓言,竟憑著萬餘兵馬,在剛剛收複的壽春,抗擊著上十萬的北唐大軍,力保城池不失。

那是怎樣許久都未曾聽到的傳聞,又是怎樣,讓一城百姓在震驚之餘,陷入深深瘋狂的戰績?

上至宮闈,下至黎明,無人不知“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吳人十萬軍。”無人不知韓言當日在城樓上的一番錚錚誓言,無人不知壽春整整一座城池的滔天勇氣。

此番韓言功成回朝,竟是皇上親自率百官出迎,恩寵之盛,已是東吳曆朝所難有。

成千上萬的百姓擁擠在入城大道的兩側,,往日裏十文錢便可要碗酒閑坐的酒樓,早已是翻了十倍不止,而那些富麗堂皇的樓閣,更是早早被人定了位置。一城的男女老少,都想要一睹這位少年將軍的風采。

維持秩序的皇城禁軍甲胄鮮明地站立兩側,在今日這個特別的場合裏,擔任警戒的清一色無難軍士卒。皇室嫡係中的嫡係。大道的盡頭是皇家的明黃傘蓋。羽扇寶幡及一眾身居要職的部堂高官。

“真是好大的場麵。”一家臨街樓閣的靠窗位置上,坐著一個身著錦衣的男子,俊秀的臉龐上掛著不曾掩飾的諷刺和冰寒。滿是挪揄地說道:“李濼倒是不遺餘力。”

“慎言”坐在他對麵的男子眉頭微微一皺,道:“如今這個局麵,皇上擺駕出迎,不過是題中應有之意。”

“淮泗易主,韓言當真是居功至偉。”錦衣男子仰頭喝下一杯烈酒,道:“昨天朝會,李濼竟要許以封侯,都督淮泗諸軍事。蘇子休,李濼當真是步步緊逼啊。”

“成王敗寇而已。”那名叫做蘇子休的男人神色依舊淡淡,黑瑪瑙一般的眸子看了對麵的錦衣男子一眼,又看向窗外。慢慢道:“我們與皇室,本來就是不死不休,誰倒下了了都怨不得別人。白憲何等威名手段,統軍十萬竟是飲恨壽春城下,韓言大才。都督淮泗應當應分,封侯不過是李濼扔出的一個台階,就是我們不反駁,他也未必會封侯韓言。此人年紀尚輕,功高震主,非是保全之道。不過皇上的權謀手段倒真是令人心驚。方家到底是敗了。可是吳延年,不過是一個方書瑤,何至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