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吃的很快,最後竟是把碗端起,連湯水都喝了幹幹淨淨。
老張餛飩雖然好吃,但是來往人群也少有人吃的這般幹淨。更何況少年一身儒衫雖不算巧奪天工,但也絕非地攤上所能買到的東西,一身氣度更是沉穩自若。一看便知是非常人物。5
“大哥哥,你很餓嗎?”若若慷慨地拿出了那個已經被她添得隻剩下尾巴的糖畫,豪邁的說道:“我請你吃糖畫。”
書生臉色微微漲紅,稍稍用力地拉了拉若若的袖子,狠狠地翻了個白眼過去。要是眼前這個少年還會為了生計發愁,那皇室真該用頭去撞牆了。
少年好脾氣地笑著。記憶不受控製地奔騰流淌,是多少年前,兵荒馬亂,凍餓街頭,為了一個硬的石頭一般的饅頭,費盡心力,鼻青臉腫。是多少年前,寄人籬下,受盡屈辱。為了一頓不挨罵的飽飯,通宵達旦,熟讀經史。是多少年前,流浪天涯,風餐露宿。在孤獨的深夜裏,一口口地咬下,青澀的野果。許久,輕聲道:“因為以前,常常吃不飽飯啊。”
可能,隻有真正餓過的人,才能,真正去珍惜,每一分食物的力量。曾經,那麼多的痛苦和艱難,那麼多悲傷的故事,又怎麼可能讓一個被甜蜜和幸福包圍的小孩子所明白。感同身受?終究不過是一句玩笑。
此時隔壁桌的幾個錦衣少年正在激烈討論著秦淮河爭奪花魁之事。建業城內向來不乏冰肌玉骨,顧盼生輝的美人。這些被諸大花樓養在深閨的女子,日夜習練琴棋書畫,常常比那些朱門大戶的千金還要氣質卓遠。而這些青樓酒肆也常常在秦淮河中舉行花魁比試,每一次都是從者如流,車水馬龍。獲得勝出的那家青樓更是名聲大震,之後的日子必定財源廣進,門欄都將被踏破。
“叔叔,我們去看好不好。”若若的臉上露出向往的表情,對於這些年紀小小,養在深閨的小孩來說,所有不曾見過的東西都是那樣地新奇且充滿誘惑。
“不行!”書生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你要是再吵,吃完餛飩就帶你回家。”
若若嘴巴一歪,作勢就要哭了出來
“不要來這一套。”書生狡黠地看了若若一眼,輕聲道:“今天爺爺可是不在。”
若若立馬止住了哭勢,靈動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像是也明白了在失去爺爺這個強力後援的情況下,自己這屢試不爽的一招,恐怕也極難奏效。
“大哥哥,你帶若若去吧?”若若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道:“若若好想去?”
“若若!”書生臉漲得通紅,顯然沒有料到古靈精怪的侄女會祭出這樣的殺招。對著少年歉意笑道:“侄女頑皮,叨擾了。”說罷便抓住了若若的手臂,低聲道:“不要鬧了,快點吃完,帶你去就是了。”
若若像是個偷到雞的黃鼠狼一樣開心地笑了起來,目光流傳,一副我就知道你要敗給我這一招的樣子“大哥哥,你去秦淮河嗎?“
少年淡淡一笑,俊秀的臉龐籠罩在昏黃的光暈裏,輕聲道:“秦淮河風流旖旎,在下自然要去看一看啊。“
“那我們一起吧。“
“額……“少年看向書生,目光裏是一絲絲地探究。
“兄台若是無事,不妨和我們同遊秦淮。”書生靜靜地看向少年,雖然此人立場不同,但是對於自己卻並無惡意。秦淮河三教九流,龍蛇混雜。這次偷跑出來又未曾帶府中的高手。此人的手段,可是能夠大大保證那個鬼靈精的安全。
少年目光閃動,像是深深地看透著書生的心中所想,淡淡笑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刻華燈初上,秦淮河裏早已擠滿了大大小小的畫舫,世家公子、清流狂士、富貴豪商。或帶著書童小廝,或紙扇輕搖,孤身一人。都要湊湊這亂世之中,萬千女子輕歌曼舞的風流盛事。
秦淮中央停著一艘黒木描金的畫舫,船頭掛著數盞華麗宮燈,燈火耀如白晝。一妙齡女子緩緩走出,冰清玉潔如水中蓮花,楚楚動人之間又帶著顛倒眾生的風采,正是連奪三年秦淮花魁的柳朝雲。
柳朝雲者,蕭姓女子,碎銀三兩,七歲便賣與秦淮柳家。淒慘度日,孤苦無依。心中縱有千般苦楚,萬種屈辱,亦不過吞咽肚中而已。飄零江湖,自是與草木同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