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那時的月光(1 / 3)

世上總是會有很多,讓人感覺到蒼涼,無奈的東西

十一月初六,當白牧楚和曾華還在白馬原,憑著數千兵馬死死阻擋著胡人數萬主力的時候。燕京的乃蠻部落早已南下至登山一線,由蒙塔裏和崔伯淵親自統帥的六萬乃蠻騎兵,連同原先在登山一線的兩萬多胡漢雜軍,一起猛攻塔山。

而當時的登山守將阮貴城手上還有至少四個整編營以上的正規軍,不少於五千人的青壯民兵,可是不到兩天。登山淪陷,阮貴城在第一天就戰死在陣地上。乃蠻的騎兵幾乎是和塔山的求救騎兵同時趕到了涿州前線。

原本占據著戰場主動的趙德昭,在乃蠻的出兵之後,立即陷入了被動。得知援軍就在城外的塔爾人,更加堅定了守城的決心。而隨著登山陣地的陷落,涿州外圍的其餘陣地的處境也愈發艱難起來。

在登山被攻破之後,越來越多的胡人軍隊從此進入涿州,不斷地彙聚在乃蠻部落的麾下,形成越來越強大的力量。

有孤獨的風在這片土地上,在這片即將成為一個名詞,無數次被後世提及的土地上,孤獨地吹著。

如今北方聲勢最盛的乃蠻第一謀臣崔伯淵,正靜靜地立在高岡上,藏青色的衣訣在風中獵獵飄揚,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一片淡淡的蒼涼和惆悵之中。

記憶如同被打翻的酒盞,肆意的澆灌在蒼白的心間。往事如同翻滾的泉水,一下子全部湧上了心頭。這是他曾經路過的地方,不曾身騎白馬,更不曾遇到那個倚窗凝望的婦人。隻有蒼白的痛苦。隻有被人看輕的過去。

那些,永遠留在了年少時光裏的傷痕,不曾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漠,隻是愈加深刻,在每個月光照耀下的晚上,都會在這個老男人的心口,淡入,淡出。引起過往流年裏的一聲聲歎息。

月光是那樣的綿長而深刻,崔伯淵透過那皎潔的月光,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個從此間路過,懷揣著夢想和希望的趕考士子。看到了那一段沒有任何信任的悲傷時代。

如今?他的眉眼已然染上風霜,目光也深邃地像是古井一般,再也看不到當年的稚嫩和清澈。如今,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可以被人遺忘,可以被人看輕的落魄書生。而是大名鼎鼎,深謀遠慮的草原第一謀士——崔伯淵。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數十年的光陰,像流水一樣滾滾流逝。他終於功成名就、富貴榮華。他終於可以將自己的名字刻進那一字萬金的史冊裏,讓無數人的人因為他的才華而驚歎,讓無數人因為他的選擇而去議論。

他做到了,做到了兒時最想做到的事情。可是,父母的墳頭早已長滿了青草,曾經的姑娘去了遙遠的地方,依偎在了別人的胸膛。曾經一起光著屁股長大,可以把自己家房子賣掉替他籌措趕考費用的兄弟,因為不願和“漢奸”為伍,而在門前貼著“故人已死,有事燒紙!”和他斷絕了關係。

他失去了,親情?友情?愛情?失去了生命裏所有可以失去的東西。

有時候,他總是不禁地想,人生?是不是一場太過沉痛,太過冰冷的舍得。我們把我們這輩子最想得到的放在天平的那頭,而把我們生命中,所有可以付出。可以割舍的東西,放上天平的另一頭。

我們用一生的時間,在不斷地努力,努力地不斷地失去。

這真是一件,連想起,都不免感到深切悲哀的事情。

“先生。”蒙塔裏低低地叫了一聲,唯恐嚇到月光下的崔伯淵。

君臣相交十數載,二人亦君亦臣,亦師亦友。蒙塔裏很清楚崔伯淵此刻心裏的感受。一個身懷大誌數十載的謀士終於得到了整個天下的尊重和肯定,從今而後的歲月裏,人們提起崔伯淵,可能會罵他無恥,罵他卑鄙,罵他叛國求榮。用一切世上最肮髒,最惡毒的詞語去辱罵他。但是再也沒有人,可以歇著眼睛,對崔伯淵再罵上一句“無能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