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將來到的那一刻,是墨水一樣濃重的黑暗。樓台上星星點點的篝火,連綿在一起,輕輕地勾勒著離別和悲涼。
厚重的城門下,一人身穿紅色北唐官員華服,長身玉立。眼眸如同星空一般璀璨浩瀚,有寒冷的風,不住地從他身邊吹過。背影蕭索,衣衫如飛。他的身邊,是一名白袍黑甲、身配重劍的將軍,嘴角輕揚,勾勒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牧楚兄,可是想清楚了。”身穿官員華服的男子,輕揚著那好看的眉毛,淡然一笑道:“這可是千載罵名,泡在水裏也是洗不幹淨。白家累世將門,可千萬要當心啊。”
“無妨。”白袍黑甲的將軍笑著看向那名官員,輕笑道:“縱然是九幽煉獄,不是安節兄相伴嗎?”
自趙德昭慘敗涿州之後,原先收複的諸多河北城池再一次陷落。各部落草原兵馬窮追猛打,屢次把趙德昭逼入絕境。魏州一戰,趙德昭所部已是糧草斷絕,若不是白牧楚和曾華率白馬原殘軍從魏州外圍策反了數名漢人軍官,數萬最後的北唐禁軍,估計都要交代在哪裏。
一個英雄的誕生,往往建立在一個朝代將要建立,或者將要滅亡的時候。
身負屠龍之術的崔安節,在北唐慘敗涿州之後,加快了南下的腳步。魏州的突圍,就是他和白牧楚等人合作的結果。之後也是連連獻計,使得趙德昭擺脫了草原部落的追擊,並且收攏著潰散的軍隊。等到安全進入鄴城的時候,各線的殘餘兵馬加在一起,也有近五萬之多,盡管其中不乏被征召的民兵。
而當東吳和西漢的野心家們,磨刀霍霍,覬覦著北唐南線疆土的時候。因為時銘率軍南下勤王,造成了河東兵力再次空虛的現象,河東重鎮大同在勃勃等五個部落,二十餘萬大軍的猛攻下,陷落,最後的一任大同守將——孫楚,戰死殉國。
大同的陷落使各部草原胡人徹底消除了對於身後的危險,河東北部的雲州、澤州等地相繼相繼陷落。傅文召把防線一路往後收縮,一直撤到了太原城附近,才止住了大同失陷後的頹勢。
而河北方麵,撤到鄴城後便不願再退的趙德昭,很快召來了近二十萬各部落人馬和大批漢人軍隊組成的聯軍,時雋的西線大軍雖然已經北上,但是一時半會兒卻是趕不到鄴城,時銘的軍隊要通過重重攔截,至少也得十天以上。可是人心惶惶的鄴城,實在是很難守到十天之後。
在昨天的戰鬥中,鄴城的北城牆被撞得塌陷。是曾華帶著三千敢死勇士堅守在外圍,替城牆修補爭取著時間。等到城牆修完,連同曾華在內,一百八十三人重傷昏迷,其餘?全部戰死。
昔年野心勃勃的北唐皇帝,終於在這一刻,輕易地嗅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味道。也終於在一刻,痛苦地認識到了夢想的破滅。
在昨天夜裏,崔安節向趙德昭提出議和,結果當場就有軍官把刀子拔了出來。北唐以武立國,對於這些將軍來說,可以戰死,可以戰敗,那都是軍人固有的結局。可要是議和?
國家的尊嚴和主權,若是能夠靠一張紙就能保證,那還養著上百萬的軍人幹什麼?打了敗仗談和議?那隻能算作是投降!對於這些軍人來說,這輩子要是和這兩個字聯係在一起,那還不如不活了。
但是理智終歸是戰勝了情感,趙德昭知道自己現在需要時間,隻要時銘的大軍趕到,一切都會變得不同。縱然不能進取河北,一血恥辱。穩守鄴城,阻止胡人兵馬南下,還是做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