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忘記了,戰場上沒有不敗的將軍,他們也同樣忘記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河北的巨鹿,有一個被傳說了上千年的英雄,在陷入絕境的情況下,沉舟破釜,用一場戰役,讓“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八個字永載史冊。讓最深恨他的對手都不得不深深地敬佩他的膽略和決心。
那一年的決心叫做沉舟破釜,那一年的英雄叫做西楚霸王。
戰場上,一瞬而勝,一瞬而敗,再是正常不過。而這之間,又決定著多少將軍的成敗榮辱。
如今的吳軍,麵對著的是一支發瘋一般的唐軍,拚搏至死不肯放棄的士兵隨處可見,有的身上已插著數支羽箭,鮮血不斷地從傷口裏湧出。有的肩膀被人用力砍了一刀,一支隻連著點皮肉的手臂在肩膀上搖搖欲墜。可那些士兵還在嚎叫著上前衝殺,當好幾把橫刀在他們身上砍得血肉橫飛之後,他們才撲倒在地,嘴巴裏還依稀地說著什麼“巍巍大唐,死戰不休!“
韓言招人,唯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敢死!東吳和北唐相爭淮泗百多年,雙方的百姓都有著不可調和的血海深仇,所以比之其他吳軍部隊,韓言的隊伍當之無愧是最敢拔刀的隊伍,隻是麵對著這樣不惜一切代價死命攻擊的唐軍,新八軍的將士們也不免有些膽寒,他們再一次,想起了壽春血戰後,城內死傷疊及,屍橫遍野的場景。
眼前?再過一會兒怕也是會這樣吧。
曹莊外圍的吳軍陣地上,韓言負手而立,王堅等一眾軍官都是麵色冰寒,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從早上開始到現在,白文定所部已經連續發起了七八次集團衝鋒,小規模的衝鋒更是不計其數。真是拚了老命要救出曹莊內的曹士選。
相比於白文定這麼上道的表現,曹莊外圍的李顯忠可就是見死不救的典型代表了。從早上開始到現在,無難軍一直按兵不動,隻有羅澤南的水師登陸作戰,可是水師陸戰的水平實在不怎麼樣,白文定的攻勢絲毫沒有受到牽製。這才不到中午,部隊就已經陣亡了近三千人,再這麼打下去……
“大人,曹士選率軍突圍,攻擊十分猛烈。我軍連失兩道防線!“一名軍官跌跌撞撞地跑到韓言的身邊,聲音已經沙啞,顯然是一路飛奔過來。後方軍情之急,不言而喻。
韓言連頭都沒有抬起,隻淡淡道:“不惜代價守住。“
“大人,北狗這次憑了命了,弟兄們打的苦,大人替新八軍留點種子吧!“七尺高的漢子,一個勁地在地上磕頭,腦袋上都已是磕出了血來,那一下下的聲音都像是刀子一樣割在一眾吳軍軍官的心頭。曹士選這次是拚了命了,新八軍好不容易組建起來,可是這幾日損失慘重,今天要是還這麼拚,這新八軍,估計就要拚光了。
韓言一擺手,打斷了那名軍官的訴苦,沉聲道:“士兵死光了,百夫長填上去,百夫長死光了,隊正填上去,隊正死光了,校尉填上去。校尉死光了,讓俞濟深填上去。若他也死了,到時候我還沒死,就由我親自填上去!今日一戰,事關全局,戮力死戰而已!”
那名軍官嘴唇幾次動了動都沒說出話來。片刻之後,他重重地向著韓言磕了個響頭,額頭上幾乎磕出血來。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回了後方的陣地。
眾人的心中都是小小地歎息。仗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勝敗便在最後之堅持。自己這邊隻要守得過今天,那麼這一戰便是贏了。可是要守不住……
沒有人知道,這位聲震天下的東吳將軍在這一刻,深心裏又掩埋下了多少的痛苦和心傷。
大家都是帶兵的人,都明白這是唐軍最後突圍的機會。曹士選身經百戰,更是沒有不懂的道理。新八軍是韓言從淮西帶出來的隊伍,這些日子大家親眼所見,算得上是驍勇善戰,俞濟深更是一個輕易不開口求援的人。若不是前方的戰事實在危急,俞濟深絕不會派人過來。而韓言的一番話,顯然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現在若是放棄圍殲曹士選所部,放開口子。雖然可能會被唐軍反殺一陣,可是他們的手中還留有預備隊,唐軍在曹士選所部的牽絆下,不會攻得太久。足以擋住唐軍的反撲。可是要再打下去,不要說預備隊了,各個將軍的親兵衛隊都未必留得下來。這要是……
唐軍陣前,白文定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赤裸著上身,隨軍的醫官才剛剛替他處理好傷口。今天的戰鬥一如之前所想的一般艱難,在韓言的親自指揮下,吳軍一反常態,多次在關鍵時候發起反衝鋒,遏製了自己的攻勢。剛才那一輪攻擊,他親自帶隊,可依舊在韓言的反擊下退下陣來。兩軍的屍體已經堆滿了這條衝鋒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