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良闔大約有半個月沒來卓霞家了,她打過兩次電話,劉良闔都說妻子精神狀態不好,不便出來。可是卓霞見到的齊向榮,容光煥發,思維敏捷,精氣神十足,哪有病態?而且,他給妻子買了新衣和項鏈,說明他是疼齊向榮的。卓霞一路委屈著,眼淚都快出來了。穿過沸騰的銀樹大街,她終於忍不住,找了個僻靜處,掏出手機,打了一條短信:“今兒不來,就永遠別再來了。”給劉良闔發過去。沒想到劉良閹飛快地回複的兩個字是:“己在。”卓霞喜出望外,加快了步伐。卓霞本想著見到他先數落一氣,解解氣的,哪料到劉良闔穿著圍裙,做好了晚餐,她心下一熱,先前的怨氣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們拉上窗簾,脫下衣服,在床上快活地送走了黃昏,然後才打開燈,心滿意足地坐到餐桌前。誰知剛剛拿起筷子,劉良闔的手機就響了。他離開餐桌,到門口去接聽。卓霞聽見他說:“別怕,我馬上就回去。”便知是齊向榮打來的。果然,劉良闔回到餐桌後,對卓霞說:“對不起了,你自己吃吧。老婆說,她剛才上衛生間時,看見一個紅眼珠綠頭發的鬼,站在馬桶上跳舞,讓我快回去幫她趕鬼。”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接著說,“她才消停了兩天,又犯這病,你說是不是我家的宅子有什麼問題啊?”說完,垂頭檢查了一下褲子的拉鏈是否拉上,又緊了緊褲腰帶,過來拍了拍卓霞的肩,匆匆走了。他一出門,卓霞便聽見一陣狗吠,看來鄰居家的青頭剛好在大門口,看見劉良闔,多管閑事了。不過卓霞並沒有想到青頭會下口咬了他。
劉良闔走後,卓霞想著這場相會,自己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上一句話,便覺得淒涼。她放下筷子,取了一瓶酒,獨斟獨飲著。劉良闔的手藝還真不錯,醬燜鯽魚鹹淡適宜,椒鹽排骨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為此,卓霞貪了杯,喝得站不起來了,她就趴在桌子上睡了。清晨醒來,她看見晨曦給窗子貼上了金色的窗花,而她麵對的卻是一桌的殘羹冷炙時,非常喪氣,真想讓老天把自己點化成一杯隔夜茶,潑了算了。
七、驚雷
小鈴鐺今天將店早早關了。她回到家,吃過晚飯,安頓好孩子,就開始打扮自己。因為要去見謝福,她沒有往好處打扮。壓在箱底的一條破牛仔褲,還有當年裝修店麵時穿過的一件殘留著石灰漬和油漆汙點的粗布上衣,都上了身。穿好衣服,她把頭發弄得跟雞窩一樣亂,又從門檻下抓了一把灰,當成脂粉,在臉上亂拍一氣,搞得灰頭土臉的,連她自己看了都嫌惡,這才滿意。梳妝台上放著兩萬元現金、一把彈簧刀以及一支錄音筆,這是她今夜需要的東西。保險起見,她把它們揣在不同的兜裏。
白天陰了一天,雨卻沒有下來,雖說晚上了,天兒也沒涼爽起來。小鈴鐺見已是十點一刻,知道街上行人少了,便提起傘,出了家門。
同其他小城一樣,夜裏十點以後,街上還在營業的地方,除了酒館,就是歌廳和洗浴中心了。這一“唱”一“洗”,其中的奧妙,誰都知道。這個時刻來這種店麵的人,都很詭秘。他們一般把車停在僻靜的巷子裏,步行過來,或者幹脆打出租車來。所以別看它們外麵冷清,裏麵卻是紅火的。
小鈴鐺胖,加之心焦天悶,走過長長的爐灶巷後,出了一身的汗。除了偶爾駛過的車輛,街上幾乎沒有行人,這正合她的心意。
縣總工會在銀樹大街與爐灶巷的交會處,是座二層的土樓,很舊。門前吊著的那盞球形夜燈,被飛蛾給密密麻麻地敷了麵,看上去烏蒙蒙的。樓前台階有十來級,由於年久失修,多有殘破,豁牙露齒的,小鈴鐺走到第五級時,被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比起銀行、財政局、公安局等要害部門須臾不能離身的更官,在工會打更是自在的。人們時而看見,謝福在晚上時會鎖了大門,踅進斜對麵的酒館,買些下酒菜回來。別看他五短身材,行路卻是快的,即便脫崗,十分八分也就返回了,所以從沒有什麼閃失。小鈴鐺到了大門口,眺望了一眼傳達室,發現謝福不在,不過大門是反鎖著的,而且傳達室有燈光,證明謝福沒有出去,小鈴鐺便“咣咣——”敲起門來。
大約兩分鍾後,謝福一邊係著褲子,一邊從走廊深處閃出來,看來他是去衛生間了。到了大門口,他站定後發現是小鈴鐺,便從褲兜裏掏出鑰匙,嘩啦啦地將門打開。
小鈴鐺進來後,謝福將門又反鎖上。
小鈴鐺警覺地說:“你不用鎖門,我跟你說點事兒,一會兒就走。”
“那怎麼行呢?”謝福斬釘截鐵地說,“到了晚上,門隨時隨地都得鎖!”
小鈴鐺沒有再和他爭執,跟著他進了傳達室。
那是間七八平米的小屋,一桌一椅一床。出乎意料的是,屋子很潔淨,水磨石地麵擦得幹幹淨淨的,桌上的電話機、半導體、煙灰缸、手電筒、登記簿和筆等東西也擺放得規規矩矩的,不像有的傳達室,桌子就跟垃圾場一樣。唯一淩亂的是床鋪,床單滿是褶皺,枕頭旁放著一個鋁皮小酒壺,一包打開的花生米,看來他很會享受,喝酒時偎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