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手
序一
一個人有輛自備車就是好,方便自不必說的,上班方便,下班方便,買菜方便,接小孩方便;晚上在家吃了飯,想出去逛個商店、看個電影、走個朋友,或者都沒有事情想兜個風,也方便。不僅是明的事情方便,暗的事情也方便,比如你有個女朋友,她來電話了,說你這會兒有空嗎,我想去一下哪裏,你送我一下吧。你有車你不送嗎?你肯定送,而且還特別積極。比如,女朋友又來電話說,我現在要陪母親去看個病,我先去,等會兒看完病你過來接一下,你知道醫院門口叫車很麻煩的。你肯定說,沒問題,我知道,你盡管放心陪你母親好了,差不多的時候你來個電話,我到了咱們就走。你還會特地抱歉為什麼不提前等在那裏的理由,你知道的,醫院門口根本就不能停車,咱們隻能是隨到隨走。再比如,有一天,女朋友跟你說,我們明天去東港吃海鮮吧,聽說那邊的海鮮特別好,有許多東西你見都沒見過,你見過活的帶魚嗎?你見過活的海參嗎?你見過活的烏賊嗎?你肯定沒見過,你知道它們怎麼遊的嗎?不等她說完,你會非常爽快地回答,那咱們去唄,為什麼不去?咱們有自備車啊。東港是個好地方,這個靠海的小鎮有許多僻靜的酒肆,有上好的農家燒,有非常生猛的海鮮,那裏的人和去那裏的人都知道,來的都是一對對情人。情人紮堆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啊?曖昧的感覺,心照不宣的感覺,相互理解的感覺,為了這感覺,你也一定會去一趟。
但有一輛自備車往往也是最不自由的,我們過去說有了BP機不自由,別看它掛在腰間挺時髦的,其實就是個跟屁蟲,像銬上了一根鐵鏈,那麼,有了自備車就等於戴上了一副枷鎖。表麵上開來開去挺風光的,實際上完全束縛了自己。上述那些所謂的好事,雖然刺激,其實都是地下工作性質的,都在鋌而走險。更多的時候,都是被老婆鉗製著,這個時候的自備車,還不如單位的公車,這樣的時候,你就成了單位的司機,老婆則成了單位的領導,一切都得聽領導的。無論是接還是送,無論是候還是走,無論遠還是近,無論刮風下雨,無論你願意不願意,你都得繃緊了神經候著,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來個電話,派你個差使。所以,這個時候,你如果還想著前麵那些好事,無異於玩火。
要想自備車真正的安全,真正的自由,讓它物有所值,使自己舒心,為自己服務,就要把老婆也叫來學車,繼而再買輛車給老婆,而且還要買輛好的車給老婆,千萬不能因為老婆的車技不好而買輛“碰碰車”給她。老婆的車一定要比你的車好,比如,你是普桑,那老婆就得是寶來;你是廣本,老婆就應該是奧迪,不然,你等於還是沒車,你頂多是個後備車隊,老婆要出去喝酒,出去洽談,出去同學會,她要調你的車給自己長長臉,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你都得愉快地配合,拱手相讓。
直到有一天,你看到報上的一則新聞,說某天晚上,一對情人開了車去山上幽會,正坐在車裏談心,碰上了一夥小青年騷擾,兩邊的車窗被砸,男的被毆,女的被猥褻,好在兩人都堅守在車裏抵擋,沒有下來,瞅準了一個空隙,男的發動車逃離現場,但在下山途中,由於慌亂,由於環境不熟,車子偏出山路,摔成了重傷……新聞就寫到這,實際上後麵的內容是很多很多的,比如兩人的關係,兩人家屬的反應,說不定還會揪出個陳年老賬來。如果他們都有單位,在單位還有一官半職,那組織部就會考慮掛號,是不是弄個反麵教材?要是警方也介入了,一切都走案件程序了,那就想保也保不住了。反正是一團糟。這則新聞就像鞭一樣抽了一下你,你這時候會想,是不是自己應該收斂一點了,別好高騖遠地弄出個事情來。
序二
崔子節開車的時間比較早,大概是2000年。那時候,機關裏的公車不多,如果有,也都是拉達之類,好一點兒的才是皇冠,樣子都比較笨,不像現在的車那麼靚。私家車就更少了。因為少,車管所在驗車的時候就會在車身上噴上“自備”,以區分它和公車的關係,可見自備車在當時是多麼的榮耀。尤其是上路的額度,一個月才發放三百,這多難受啊,所以,要使自己的車盡快上路,就要去投標車牌,他的00174就投了八萬,還不算下狠注的。他雖然開的是東風富康,原價也就是十一二萬,但一看牌照的先後,會換算的人就知道,這輛車少說也要值二十多萬,相當於鼎盛時期的別克和廣本。
所以,那個時候,崔子節一般都很謙虛謹慎,一是從不說自己有車,二是不把車開到單位裏來,三是有時候有些方麵還得偽裝一下,比如吃穿簡單一點兒。因為有了車,人家就會猜揣他的收入,他的人情來往,他小孩讀書,他住在什麼地方。他還要養車,如果說有的開支他可以打打混仗的話,那麼養車的費用他是逃不掉的,別人會給他算著,省都省不了。因此,有了車,他就相當於一個賊,他得藏著掖著,尤其是在機關,他根本就不能“出頭露麵”。有很長一段時間,崔子節都把車停在外麵,再在外麵寄放輛自行車,上班的時候,他都是吱呀吱呀地騎車過來,看上去又寒酸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