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啦,凱瑟琳小姐,親愛的!我打斷她。我不責備你,可是我不喜歡你那樣的做法。假設你還記得哈裏頓是你的表哥,和希刺克厲夫少爺是一樣的,你就要覺得那樣做法是多麼不合適了。至少他渴望和林悖一樣地有成就,那是值得稱讚的抱負;大概他也不是單單為了炫耀才學習。你從前曾使他由於無知而感到羞恥,他願意補救,而討你歡心。嘲笑他那還沒完成的企圖是很不禮貌的。要是你在他的環境中長大,難道你就會不粗魯嗎?他原來是個和你一樣機靈聰明的孩子,我很傷心他現在要受人輕視,希刺克厲夫這麼不公平地對待他,是要遭到良心的譴責的,如果他還有良心的話。
啊,耐莉,你不會為這事傷心吧,會嗎?她叫起來,我的真摯使她奇怪。可是等等,你就可以聽見他背誦他的ABC 是否為了討我歡喜,要是對這個粗人客氣是否值得了。
我進去了,林悖正躺在高背長椅上,欠起身來表示歡迎我。
“今晚我病了,凱瑟琳,”他說,“隻好讓你一個人說話,我聽著。來,坐在我身邊。我知道你是講信用的,今晚你走以前,我還要讓你遵守諾言。”
這時我知道我絕不能惹他,由於他病了;我輕輕地說話,也不發問,而且避免說任何激怒他的話。我給他帶來一些我最好的書,他要我拿一本先讀一點點。我正準備讀,不料這時恩蕭把門衝開,顯然是經過一番思索之後起了歹心。他徑直走到我們跟前,抓住林悖的胳膊,把他從椅子上拽下來。
“到你自己屋裏去!”他說,激動得聲音幾乎聽不清了,臉似乎腫脹著,憤恨至極。“要是她是來看你的,就把她也帶去,你不能把我攆出去。你們兩個滾!”
他對我們大罵著,不容林悖回答,幾乎把他扔到廚房裏,我也跟著進去了,他握緊拳頭,好像也想把我打倒似的。當時我有點心驚,掉了一本書,他把書向我踢過來,把我們關在外麵了。我聽見爐火旁邊一聲惡毒的怪笑,轉過身來,就瞅見那個可惡的約瑟夫站著,搓著他那瘦骨嶙峋的手,還顫抖著。
“我明白他要趕你們出來!他是好小子!他對勁啦!他知道——唉,他和我一樣知道,誰應該是這裏的主人——呃、呃、呃!他幹得對!呃、呃、呃!”
“我們該到什麼地方去?”我問表弟,不理會他的嘲笑。
林悖臉色蒼白,還在哆嗦,耐莉。啊,不,他看上去很可怕,由於他的瘦臉和大眼睛都現出一種瘋狂無力的憤怒表情。他握住門柄,搖它,裏麵卻閂上了。“要是你不肯讓我進去,我要殺死你——要是你不讓我進去,我幹掉你!”他簡直是在尖叫,“惡魔!惡魔!——我要殺死你——我要殺死你!”
約瑟夫又發出那嘶啞的笑聲來。“不要理會他,哈裏頓,孩子——別緊張——他碰不到你!”
我抓住林悖的手,想拉開他,可是他叫得這麼怕人,使我又不敢拉。最後他的叫聲被一陣可怕的咳嗽嗆住了,血從他的口裏湧出來,緊接著他倒在地上了。我跑到院子裏,我盡力大聲叫齊拉。她正在穀包後麵的一個棚子裏擠牛奶,聽見我叫她,就很快跑來,問我為何叫她?我來不及解釋,便把她拉進去,去找林悖。恩蕭已經出來查看他闖下的禍,他正把那可憐的東西抱上樓去。齊拉和我跟著他上了樓,可是他剛上樓又停了下來,說我不能進去,我必須回家。我喊著他傷害了林悖,我非要進去不可。約瑟夫把門鎖上,宣稱我“不必做這些蠢事”,又問我是不是“跟他一樣生來就瘋瘋癲癲的”。我站在那兒哭,直到管家出來。她肯定說他馬上就會好的,可是那樣大吵大鬧是不會使他好起來的。她拉著我,幾乎是把我拖到外麵來的。
耐莉,我幾乎想把我的頭發從頭上扯下來了!我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你十分同情的那個惡棍就站在我對麵,竟敢惡狠狠地吩咐我“別吵”,並且否認是他的錯。末了由於我斷言我要告訴爸爸,而且他一定要被關在牢獄裏,還要被吊死。他怕了,自己也傷心地哭起來,接著就出去了,掩蓋他那怯弱的感情。但是我仍然沒有擺脫他。後來他們強迫我離開,我剛剛走出院子。但我沒走幾步,他忽然從路旁的陰影裏出來,攔住敏妮,抓住了我。
“凱瑟琳小姐,我非常難過,”他開始說,“可那實在太糟——”
我給他一鞭子,我以為他也許要謀害我呢。他放我走了,叫出一句他那可怕的咒罵,我騎馬飛奔回家。那天夜裏我沒跟你道晚安,次日我也沒有去呼嘯山莊,盡管我很想念那個地方。我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激動,有時候,怕聽說林悖死了;有時候一想到要遇見哈裏頓就發抖。第三天我鼓起勇氣,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心神不定了,我又偷著趕往呼嘯山莊。我是5點鍾去的,心想我可以想辦法爬到房子裏去,徑自上樓到林悖的屋子裏,不讓人發現。可是,那些狗宣告了我的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