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蜿蜒的河灘緩緩而行。今日難得放晴,一掃前些日子的陰霾,天高且雲淡,陽光灑於河麵,蕩漾出一層層金色的粼光。河灘邊上布滿了營帳和鹿角,充斥著人歡馬嘶之聲。遠處是綿延至天際的群山。女真人的軍隊便在此紮營,等候著金國皇帝完顏晟的詔令。
此處距離會寧府,就是金國的京城不過百裏,屬於極北之地。加之如今已是嚴冬,朔風陣陣,即使是這樣的好天氣,依然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這樣的寒冷,連來了金國數年的我都難以適應,更何況他們呢?
我所說的他們,就是女真人這次從開封俘回的宋廷皇室以及官員。叔公曾經指著他們對我說:“方勉,這些就是宋廷的狗皇帝和狗官們。當年就是他們殺害了你的父親,母親和兄長們。”
叔公,我心裏道:你還漏了一個人。
妹妹方茹那張可愛的笑臉又一次浮現在眼前,本已握起的拳頭又緊了三分。
我麵目清冷地看著那群狼被不堪的俘虜們,他們曾經是那麼的高高在上,錦衣美食,頤指氣使。可如今,一個個痛苦流涕,衣衫髒破,戰戰兢兢,唉聲歎氣。。。。。。
我原以為我會很高興,看著自己的仇人落到如此慘狀。
可是我沒有,至少,沒我想象中那麼高興。因為無論他們遭到怎樣的報應,我的親人們,終究是回不來了。
我定了定神,將思緒收了回來,又想起方才在帳篷裏,叔公跟我說起的話。
“那張邦昌是個什麼東西?無德無能,膽小如鼠。完顏宗望竟然立他為帝,叔公定要在金國皇帝麵前告他一狀。”
我沉默不語,叔公當年將我從亂軍中救出,然後輾轉千裏,北投金國,就是希望借助女真人之手為我們的親人們報仇,推翻趙宋朝廷,然後。。。。。。然後將我扶上帝位。
說實話我對做皇帝並無興趣,況且就算是叔公有此意願,那女真人也未必肯如他所願。
張邦昌這人我見過,的確如叔公所言是個鼠輩。可也許完顏宗望就是希望找這麼一個人。就算叔公有這個心思又如何,當今金國皇帝可是個精明的主。
這些事情,想想都令我心煩。所以我沿著河灘行走,隻是為了散散心。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囚禁俘虜們的營地,裏麵不時傳來女子的慘叫和哭泣聲。
女真人甚是野蠻,不知禮儀且毫無羞恥之心。那些女俘虜們或許之前都是千金小姐,矜貴夫人,不過現在,比最低賤的娼妓都不如。
雖然我並不認同女真人所為,但卻沒有站出來說話的立場。
我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開這裏。
突然傳來一個少女驚惶的呼喊聲:“不要啊,誰來救救我?求求你們,誰來救救我?”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這個聲音,竟然那麼地相似?
六年前的往事再次滲透到了我的記憶中。
那時的我隻有十歲,父親率明教教眾起兵舉事,意欲推翻趙宋的統治,建立一個沒有高低貴賤,眾人平等的新世界。
然而,他們的努力沒能成功。之後一路敗退下來,父親帶著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躲進了青溪縣梓桐洞裏。可宋軍終於還是攻了進來。一番混戰下,我與妹妹方茹和其他人都失散了。我隻知道拉著她的小手,象沒頭的蒼蠅一般,在狹小的岩洞中倉皇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