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邁的內臣沉默的撥動著壁爐中的柴火,眼神中隻有平靜,他絲毫不受注意的做著這些,緩步走到酒櫃前,為房間中的三人準備著酒水,盡管這時候並沒有人真的想要喝酒。
房間的溫度升高了些,他放下杯子,輕輕的打開了隔窗,讓房間中的空氣流通了些,他做的很小心,很細微,專心於思考的威爾甚至沒有察覺他的動作。
老皇帝疲憊的躺在床上,身子抬高,年輕時高大的身板現在陷在那柔軟的靠墊中,他閉著眼,好似睡著了般,隻剩下那輕微的幾不可查的呼吸聲,他胸口的起伏緩慢,仿佛怕驚擾到這如墨般的夜色。
萊昂納多站在那裏,雙手自然垂下,半睜著眼,眼神在地麵與麵前客人身上偶爾來回,英俊的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變化,盡管就在不久前的那一天,他也為這所有的真相而震驚,也曾為這一切輾轉難眠,乃至到現在都無法擺脫那可悲的宿命威脅。
他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上的神情介於凝重與淡然之間,偶爾皺起的眉頭仿佛是想到了些什麼,不過更多的時間他隻是擔任著一名解說者,或者說回答者。
身後的老人已命不久矣,這個帝國的最高領袖或許很快就會變成他,但此時的二皇子早已沒了原先的野心與期盼,他隻覺得肩頭上的東西好重好重,壓的人直不起腰,壓得人粉身碎骨……
他忍不住想起那把凝固了汙血的沉重大劍,為了將那東西搬回去,他可是花了不少力氣,現在腰還酸的厲害。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無法說清楚具體的原因,隻是覺得要帶回去些什麼,偶爾在夜深人靜時他也會思考這些問題,沉默的詢問著自己:是不是因為內心不夠強大,希望另一個肩膀能夠與自己並肩作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獨自的背負那令人窒息的恐懼。
十四年,或許不到,這看似平和的天空就要迎來最終的消亡。偶爾的夜空中會劃過幾顆流星,據說那是星辰墜落流下的耀眼痕跡,民間有浪漫的傳說,說是在流星劃過天空之時許下願望,願望便將實現。
萊昂納多隻想笑,他很想對那些無知的人們說,不用期盼流星了,不用手忙腳亂的去許那些可笑的願望了,再過十幾年,我們也將成為流星上的一粒塵埃,與流星一道在摩擦中燃盡一切。
很多事情在沒有知曉答案時,會讓人忍不住不停的去想,萊昂納多同樣如此,作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他不止一次想要弄明白那所謂的伊甸計劃究竟是什麼,他派出最可靠的手下去調查這件事,一切做的很隱蔽,直到某一天被父親召見時,那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以及父親沒有情緒變化的閑聊,才讓他終止了打探這件事的腳步,他不曾忘記,那天那個端坐在鐵王座之上的老人眼中的淡淡殺氣。
但當真正的答案被擺在自己麵前,他哆嗦著手指觸碰著那些泛黃的書卷,牙齒顫抖的去觸碰那過去不讓他接觸的可怕真相時,他又後悔了,他多麼想這一切沒有發生,他依舊什麼都不知道,可以微笑著與身邊的人說笑,隻專心於戰爭,在那片藍天下,像一個傻子一樣執行著傻瓜般的命令。
其實,偶爾蠢一點也挺好。
他偶爾會想起那個英俊的令人妒忌的弟弟,心中有時候會有些羨慕,羨慕他獲得父親的寵愛,羨慕他不用憂慮太多,隻是每天好玩好喝就好,哪怕是死亡也是轉眼間,他不知道什麼可怕的真相,不需要為這個老邁的帝國承擔什麼,不必去擔心那些帝國人明天將要麵對怎樣的困境。
他就如一隻無憂無慮的金絲雀般,隻要快樂的歌唱就好,會有人為他準備食物,幹淨的飲水,和美麗的環境。而後呢,隨著那籠子一起,被碾成粉末。
至少,他不需要太過憂慮。
偶爾萊昂納多又會想到自己的兄長,那個夜晚上演的精彩戰鬥,那閃爍著碧藍光芒的一次次力量對撞,那撕裂一切的沉重劈砍,還有那最後讓整個島嶼都為之搖晃的華美藍光。
裏昂哈特,他死了,但用自己的方式去選擇了一條他願意走上的道路,也許他隻會背下罵名,在曆史的書卷上被盯上恥辱柱,但那些得知真相的人們會悄悄的讚頌他的名字。在那個整個帝國低下高傲的頭,向敵人低頭之時,是那個男人,帶領著他的戰士們,揮舞著兩把沉重的大劍,換得幾個小時的綻放,絢爛奪目。
他死了,但他一定是笑著死的。
而自己呢……
萊昂納多忽然間感覺到一陣蕭瑟,活著,呼吸著,感受著心跳,那真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這座雄偉的王城那樣冰冷,那些奢華精美的飾物在這裏渡過了多少年頭,它們見證過多少宮廷秘聞,見證過多少陰謀,見證過多少人從英偉到老邁,從得意洋洋到歇斯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