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迷失了。
自從進入這片空域,他就一直保持著直線飛行。飛啊飛啊,身後的利維坦逐漸消失,然後他詫異的發現自己竟然弄不清方向了。
他不知道哪裏是上,哪裏是下,哪裏又是東南西北,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都是同樣的天空,沒有任何能夠讓人注意到的路標。
他迷失了。
不單單是方向,在這片詭異的空域中,仿佛時間與空間也變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究竟飛了有多久,也許是一分鍾,也許是一個月,他弄不清楚。是在往前,還是在往後,他同樣弄不清楚。
他仿佛在這裏飛行了十幾年,又仿佛隻是眨眼之間,那詭異的感覺讓他有種想要大喊大叫的衝動。
這片空域是安靜的,沒有聲音,沒有光,能聽到的隻有那持續的沒有任何波動變化的低音,似乎是萬闌俱寂時徘徊在耳邊的聲響,又似乎是這片空域特有的頻率,威爾搞不清楚,他覺得他快瘋了。
他感覺到了恐懼,這地方太可怕了,不辨前後,難分東西,連時間與空間都在這裏變得扭曲,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有好幾次他都想將液態裝甲給取消掉,來驗證一下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不過最後剩下的理智還是說服了他,沒有真正的這樣做。
但威爾覺得,自己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龍皇領域,龍類無法涉足之地。想到這裏他就感到可笑滑稽,別說龍族了,這鬼地方真的進去,任何生靈都會後悔的,至少他就在後悔。
威爾覺得自己很善良,有時候會有些小軟弱,但在這種大是大非上他會比其他人都更堅強,為了那十四年後,他毅然的進入了這片詭異到令人抓狂的空域,若是換做別人也許早瘋了,他依舊在堅持著,飛啊飛啊,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歲月,不知道漂泊了多少春秋。
旅行的樂趣在於路邊的風景,在於一路上周圍的花草建築,與那些路邊陌生的風情。可現在呢,當這趟旅行沿途的隻有空,隻有無窮無盡的虛無,這樣的旅程真的還有樂趣嗎?
他想到了好多人,好多事,想到了若幹年前自己在德洛裏亞島的小屋,想到了小屋裏那個毒口的老頭,想到了那些咬著幹硬黑麵包渡過的日子。
然後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那個僅僅見過幾次的女兒,想到了那在原初之島上甜蜜的時光,想到了那場盛大的婚禮,以及那婚禮上那些微笑著的麵龐,而現在,他們中還活著的還有幾個?
在這詭異的旅程中,記憶仿佛也變得錯亂,他開始遺忘一些事情,開始想不起那些原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忘的東西。
他猛然驚醒,恐懼的看著周圍的一切,看著那沒有任何變化的四周,看著那仿佛永遠沒有止境的前方。他因為恐懼而顫抖,他總覺得自己將被這詭異的空域所吞沒,最終也與這裏一樣,徹底的成為一片虛無……
他慌張的向後飛去,他想逃離這裏,逃離那些看不到摸不著,但卻似乎一直盯著自己的惡魔,他拚盡全力的去飛,去離開這裏,結果,卻發現依舊是徒勞的,這裏沒有上下,沒有東西南北,有的隻有虛無,隻有空,隻有絕望與冰冷……
終於,他累的脫力,再也難以堅持,他閉上雙眼,不去擔憂不去害怕,任憑疲倦吞噬自己那小心翼翼的靈魂。
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在那時斷時續的夢中,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情景,許許多多的人,或陌生,或熟悉。他仿佛看到了那塊魔晶中記錄的那些破損的記憶,看到了那些早已湮滅於時光中的是是非非。熟悉的,陌生的,有趣的,悲傷的,最終都歸於寂靜,歸於虛無。
他睜開雙眼,眼神中沒有情緒,沒有害怕,沒有高興,隻有一片暗淡,於是他繼續向前飛,他已經弄不清方向,隻是本能的向前飛,為什麼要向前飛?威爾不知道,他甚至連自己是誰都開始記不清,在這樣虛無的空域,又有什麼東西是能夠記住的……
或許是幾個月,或許是幾分鍾,當他開始習慣這裏的平靜,不再恐懼時,周圍的空域開始有了變化,他麻木的雙眼觀察到了一個個由光彙成的人影,他們在動,有些看著像是在對話,有些則是在工作。
光人是五彩斑斕的,很漂亮,如同虛幻的美夢,他們做著的動作有一些看得懂,有一些則讓威爾莫名其妙。看著看著,那麻木的瞳孔中恢複了些色彩,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