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嬿婉和芳芷自從被送到古芳庵後,雖然不像庵堂中的尼姑們一樣剃發出家,但是也是每日要念經做早晚課的,這比在廣安寺時還要嚴苛得多,嬿婉初時有些不適應,但是日子漸長,竟然也漸漸習慣了。
比起早晚課更讓她難熬的是寺中例行的粗活。
古芳庵是個小庵堂,其中女尼不過四五人,且與世隔絕。雖然太後下令嬿婉的供給待遇還按照宮中時來辦,但庵中人少,且都是女子,還有兩個已經上了年紀,實在沒有餘力來為嬿婉做雜活了。
嬿婉也實在做不到自己年紀輕輕地閑著,看著年長的尼姑們為自己勞作,隻得自己和芳芷一同做了。她們這才感到以往的生活是多麼幸福。
即使是當年寄居於薛家門下,嬿婉也不過是被李氏克扣些吃穿,嘴上刻薄幾句,但真正地動手做雜活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不過是逢年過節的,做雙鞋子,繡個香囊給長輩以表孝心,這已經是她所做最辛苦的活計了。芳芷雖是伺候人的,但好歹是大家閨秀的貼身侍女,粗使的活計是不需要她動手的,自有次一等的小丫頭做好了。她尋常不過是倒杯茶,陪著嬿婉說說話而已。
然而在古芳庵中,主仆兩人除了吃食由女尼做了送來之外,洗衣,修補衣裳,掃地,擦桌……所有的活計都要自己動手。芳芷本想一力承擔的,可嬿婉本就愧疚連累了她,又怎麼忍心看著芳芷勞累呢?
於是五六天之後,兩人的手腳就起了好幾個水泡。她們去向庵中女尼要些藥品來敷傷口,卻被告知庵堂偏遠,缺醫少藥,隻備了些應急的藥物。一個年幼的女尼倒是熱心,用了根針在燭火上燒過,便給她們挑破了水泡。
沒有藥敷著,自然是疼痛難忍,然而她們還是要爬起來繼續做活計。不多久,她們就發現自己的手腳上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子來,再不複當初如花瓣般的柔軟細嫩。
芳芷不在乎自己,倒是捧著嬿婉的手險些落下淚來:“貴人可是天子嬪妃,這雙手成了這樣子可怎麼得了?”
嬿婉滿不在乎地笑笑:“有什麼要緊?橫豎宮裏我是回不去了,做個帶發修行的女尼姑用不著那麼嬌貴。”
她這時才明白太後給她這個懲罰的真正含義。她原本以為太後是善良饒了她一命,卻不曾想到由奢入儉難,過慣了被人伺候的日子,這樣清苦的生活簡直就是一種慢性折磨,比死亡更可怕。
一時的念頭要用一輩子來償還,真是可怕。
到底是她太年輕了。
嬿婉終究還是認了命,心如止水地在古芳庵過著日子,一日日地誦經念佛,挑水劈柴,她甚至學會了一手好廚藝。
有時候她早起梳頭時甚至會煩惱,想著不如像庵中的尼姑那樣剃了頭,倒也方便。沒想到掌管庵堂的慈心大師卻拒絕了她:“太後娘娘說了,不許貴人剃發,貴人是來為國祈福的,須得帶發修行,小尼不敢為貴人剃發。”
送她來這與世隔絕的庵堂,偏右讓她留著三千煩惱絲,不許她徹底斷了與塵世的牽念,真真是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