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鎮頓科爾克位於君臨城西南,是進君臨城西南第一要衝,鎮裏內務博雜,專設有內務司,這個機構早在五百年前就存在,因為有個著名英雄就曾經在這裏學習過,不過不管是誰都沒想到廢材紮堆的內務司會走出一個光宗耀祖的奇才,那英雄死後一百多年,內務司在門派中的地位水漲船高,連帶著司內三個教習都在門派內揚起下巴做人,一時風光無二。
好景不長,內務司終究隻是最沒有修行前途的弟子聚集的地方,再也沒有出一個王大英雄,甚至就連一個修煉到金丹期的人也沒有過。而歲月流逝,五行門日益沒落,李仙俠也成為了一個傳說,五行門弟子對他的盲目崇拜漸漸褪去,內務司隻剩下那人當年住了兩年的柴房,隔幾天會有幾個後輩小生過來瞻仰。
內務司坐落在主峰山腳的一塊空地上,據說是依照舊西蜀國皇家園林而建,當然要小很多,這些亭台樓閣,假山活水,和仙俠殿以及五座山頭雲巔仙氣嫋繞的分堂相比,的確是多了許多世俗之氣。仙氣也好,俗氣也罷,在一個給人端屎倒尿幹粗活的小侍從眼裏,這些都是眼中雲煙,每個月能有幾二三兩辛苦銀子才能讓他舒心放心。
小侍從姓華,十一二歲,模樣清瘦,去年入內務司當侍從時被賜了一個安字,家境貧苦至極,父親是個獵戶,前年進山打獵時背一頭三百多斤的熊瞎子咬掉了腦袋,母親體弱多病,兩個年幼妹妹幾乎要餓死,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沒田地沒手藝,就算做乞丐又能討幾口飯回家?
父親死後一個月,家中餘糧吃完,從同村的王二麻子口中聽到百裏外的五行山收侍從,包吃包住不說,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工錢,十歲的華安向王二麻子借了兩斤小米,裝在父親生前用過的熊皮囊裏,一咬牙,便隻身向百裏之外的五行山走去。一路艱辛,到了五行山,幾乎是皮包骨頭,身上還有十多處大小劃傷,其中兩道深可見骨。恰巧被出門采藥的李罡撞見,將這個血肉模糊的可憐孩子抱到療傷院,總算活了過來。
最後留在內務司做侍從,他一個人無所依靠,又是新來的,當然不能撈到什麼油水,所幸在內務司花銷不大,每個月工錢被主子克扣後還能剩下一兩多,送回村子裏,也勉強夠娘親和兩個妹妹吃用,他也知足。不過後來聽說家裏賣了一個妹妹,雖然剩下的錢能養活一家人,也還能給娘親拿一些藥渣,可他心裏依舊很是愧疚,想著再等幾年做了侍從小頭目,再攢錢把妹妹買回來。
內務司六個教習,每人身邊都配有一名侍從,華安是最小的一個,常常被其餘六人合起來欺負。內務司侍從的工作繁瑣,規矩也很嚴格,閑言碎嘴和賭錢被抓住都要杖打十棍,扣除半年工錢,因此侍從們剩下的樂子不多,其中一項就是打華安這個無依無靠的後娘養的,就如今天,喊道假山後的陰影出,脫了褲子一陣拳打腳踢,當然不能打死了或者打成重傷,那樣會惹來內務司的注意,臨走前還踢到那隻他拿出來倒尿的銅夜壺。
華安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沒有敢出聲,怕驚擾到內務司的主子們午休,待其他侍從嘻笑離開後,艱難爬起來,穿好褲子,才聞到一股尿騷臭,又脫了褲子,在水裏洗淨,直到聞不到絲毫臭味,這才擰幹穿上。
他艱難地站起來,扶在假山上喘了兩口氣,腫著眼抬頭看天,萬裏無雲,碧藍如洗,心想道今天的天空真漂亮。
這座假山名叫茱淤山,那次主子喝多了酒後艱難地爬上假山,歪歪斜斜站在山頂,登高望遠,對著山下提心吊膽的華安介紹,這山叫茱淤,在舊西蜀皇宮禦花園裏可是赫赫有名的,重陽節時西蜀國主領著三五成群的佳麗上山祈福,緬懷故人。他腳下石板小徑中有鵝卵石堆砌成的福祿壽三字,他隻認識這三個字,再加上自己名字,也學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多了。
他此刻正站在壽這個字上,想著自己又不是主子這些個五行門的仙人,定然是不能和這個字沾邊了,他走了兩步,突然記起尿壺還忘在了水邊,於是忍著痛轉身走到水邊取回尿壺,再轉過頭,吃不住痛,又扶著假山彎腰喘息。
正當他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一個身穿黑色絲綢衣服的少年站在身前,背著一隻布囊,麵容俊美。華安見這他穿的不是內門弟子服,也不是內務司的著裝,吃不準此人身份,躬身九十度,彎腰請安。
從先前這名清秀瘦弱的男孩被打到現在,婁樂歌一直躲在一旁冷眼旁觀,並不是心性薄涼,而是幫了也沒用,逃得了這一次,還會有下一次,指不定就是變本加利,內務司幾個教習的作風,他在外門時便早有耳聞,他們的侍從多少都得近墨者黑。
婁樂歌平淡道:你別這樣,我現在不是內務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