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德走上前一小步,輕聲說道:“方大人帶來的消息,梁太傅其實已經知道了吧?咱家隻是個總管,雖說是這宮裏的總管太監,說到底也隻是個內宮的下人,有些事說了是要掉腦袋的,”說著還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又是一陣笑聲,臉上的皺紋十分明顯:“嗬嗬,不過,梁太傅是聰明人,別看今兒萬歲自打您一進來就跟您打岔,可這會兒讓咱家來送您,這意思……您琢磨琢磨?”
“梁某謝張總管提點,”說著從袖子裏掏出張紙,塞進了張萬德的手裏:“天色已晚,宮門口有馬車等候,張總管請早些回去伺候萬歲吧,不必再送了。”梁逸軒拱手行了禮,便轉身大步朝宮門口走去。
“明日午時兩刻,醉仙居。”身後是張萬德笑意滿滿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張萬德見梁逸軒走到宮門口,也轉身回去,宮中的道路燈火通明,到僻靜處掏出梁逸軒塞過來的紙。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梁逸軒回到梁府時,已經過了晚膳時間,本也沒心思吃,便叫慶兒不必忙活了。天已經全黑了,梁逸軒回到自己的書房,想起今天在宮門口張萬德說的話,便急匆匆的叫來了梁安。
“老爺,您找我。”梁安依舊麵無表情,傍晚的一時慌亂好像也沒有融去他臉上的冰冷。
“東西都送到了麼?”
“送到了。”
“明日午時兩刻,替我去一趟醉仙居。張萬德會遞出消息來。”
“是,老爺。”梁安應下了,見梁逸軒不再有什麼吩咐,便作勢要走:“您若沒有吩咐了,還請您早些歇息,不要太過傷神,相爺位高權重,這事雖是大事,卻也不至於動搖相爺的根基。我先下去了。”
“等等,”梁逸軒叫住了梁安,說道:“你,還恨父親嗎?”男子眼神有些躲閃,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下去。
“如今梁安領梁家的銀子度日,什麼恨不恨的,對您還那麼重要麼?沒事我就先下去了,叫慶兒來伺候您。”說完梁安便退出了書房。屋裏有隻剩下梁逸軒一人,孤立於做工精良的書案之後,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到底,熙和還是在恨著父親吧。
翌日午時剛過,梁安就回來了。走進書房,看見梁逸軒坐在書案後麵,一手撐著頭,睡著了。衣服還是昨日的衣服,桌上的東西也還沒換過,八成又是轟走了慶兒叫她不要打擾自己,然後就憋在書房裏沒出去過吧。梁安放輕腳步,把信件又放回了懷裏,準備出去,晚些時候再來。
“梁安麼?”書案後的男子聲音有些啞,睡眼惺忪的樣子有些疲憊,雙眼下的黑色似乎更深了些。外麵的天氣有些陰沉,屋裏也不似平日裏那麼亮堂,空氣都有些灰暗的色調。男子的麵容隱在灰暗的的空氣之後,更顯憔悴。
“是。”
梁逸軒睜開了眼睛,定了定神,站了起來,覺得四肢無力。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這些,抹了把臉,便問道:“怎麼樣,說了什麼?”
“回老爺,來者是個宮中的小太監,說是替張總管傳遞信件,”梁安自懷中掏出信件,雙手奉上:“好像那人並不知情,拿了好些東西,更像是出宮采買東西的太監。”
梁逸軒聽著梁安的描述,也沒在意,拆開了信封。剛將紙展開,就聽見茶壺茶杯碰撞的聲音,接著就有一杯熱茶放在了書案上。男子專注的看著手裏的信,眉頭越皺越緊,最後歎了口氣把信放在桌上。
“這怕是太子的圈套。”
“老爺,相爺現在處境如何?”梁安忍不住問了一句。
“父親暫時被軟禁了起來,如果沒有證據證明父親是幕後主使,那父親至少也要擔個失察的罪名,如果,太子利用這次的遇刺借題發揮……父親,便危險了。”梁逸軒閉著眼,眉頭緊鎖著歎氣,一時間想不到辦法。
“而且這件事,既然是方驥上奏的萬歲,也就代表,夜影也牽涉其中了。”
梁安聞言,心中一驚,若這真的是太子與方驥密謀合夥演戲,那想為相爺洗清罪名就不那麼簡單了。夜影雖是監察百官,保護皇族,卻有時也會卷入一些黨爭和鬥爭當中。現任夜影統領方驥與太子私交甚好,為人陰狠狡詐,身手不凡,若是太子有此計劃,方驥也應當會全力支持。更何況,父親與太子之間,與方驥之間的關係,極僵。
思前想後,現下也想不出解救父親的辦法,這信上說太子傷在右臂,並不嚴重,自昨日算起,十五日後趕到京城,還有些時間。
“隻有半個月麼……”梁逸軒自言自語道。
“老爺莫要過於憂心,我們還有時間。張總管既收了老爺的禮,今日也如約送來信件,這是不是說明他有可能在萬歲麵前為相爺說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