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憶起來,梁逸軒依然清楚的記得熙和當時咬著下唇忍耐的表情,還有萬分緊張的自己。熙和的性子就是從那之後發生了改變,而自己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換了書童,直到有現在的梁府才向父親要了熙和,猶記得當時母親說:“熙和過去照顧軒兒,我也放心些,不如把名字也改了,熙和,怎麼聽著也不像是管家的名字。”父親拗不過,便給熙和改了名字,梁安。
酒樓的雅間裝潢雅致,窗戶開著,能看見酒樓園中的花園和池水,幾條錦鯉水中嬉戲,屋裏的擺設簡單而精美,前朝官窯的瓷器,也擺著那麼一兩件,從門口進來要繞過屏風,共分四扇,上雕梅、蘭、竹、菊,手藝高超,栩栩如生。熙和坐在自己的對麵,小時候的熙和眼睛像極了父親畫中的女子,隨著慢慢長大,熙和越來越像父親,和自己也越來越像兄弟。
“我還記得當日我在門外看見你,你跟我說‘熙和什麼都沒聽見’,那時候,我便知道你我之間再也回不到小時候了。”梁逸軒放下酒杯,有些落寞的看著坐在對麵的梁安。
“嗬嗬,”梁安飲了一口酒,沒有抬頭,眼睛盯著酒杯,說道:“我對現在的日子很滿足,守在梁府做個管家,和父親一樣,守著梁家。至於老夫人擔心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這也是我當年說過的話。”
梁逸軒靜靜地聽著,想起了始終站在父親身後的梁伯,默默的守著梁家,守著父親。隻是,現在自己有的生活,熙和也同樣應得,母親當日的做法自己也有不滿,隻是無力反抗。母親是世家出身,娘家在朝中勢力頗大,一步一步的將父親扶上了相國之位。父親每思至此,便不願與母親多做爭執,很多事情也就隨著母親去了。
“我知你不願與父親認親,我也隻是想你能辭去總管一職,留在府中過自在的日子,不必再為府中的雜事傷神。你與我本是兄弟,你應得的東西,我定會還給你。”
“梁安也好,熙和也罷,要麼是梁府的總管,要麼便是你的書童,”梁安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背對著梁逸軒:“這便是我應得的。其餘的,就不必了。”
想想梁安,自小守在自己身邊,從未向自己要過什麼,當真和梁伯十分相似。梁逸軒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想想從前熬夜讀書作畫的日子,二人還都是小孩,熙和總是站在自己邊上,磨墨,挑燈,泡茶,立於幾案邊上偏頭看著,軟軟的說著:“少爺畫的真好。”
當年性子溫順,語氣軟軟的少年,如今已是自己府中的冷麵總管,日日操勞,真的像兒時說得那樣,就這麼靜靜地守著自己,守著梁家。
“少爺,你我二人,像現在這樣便是最好,其他的熙和不要。至於相爺和老夫人,一直是梁安的主子,熙和也當他們是主子便是了。”說完,轉過身看著梁逸軒,目光堅定,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很平靜。
梁逸軒點點頭,剛想張口說些什麼,梁安就打斷了他:“老爺,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吧,如今活著的是梁安,您就當熙和在六年前就死了。”
話出有因,六年前發生的事,梁逸軒清楚的記得。
那一天,和往常一樣,熙和隨梁逸軒在書房念書。先生走後,慶兒拿了點心進來,放在桌上。
“少爺,您歇會兒吧,廚房新做了些點心,您嚐嚐。”
梁逸軒走到桌前,掀開食盒的蓋子,點心各式各樣,他卻一眼就看見了放在中間的藤蘿餅,心中不免奇怪:“慶兒,怎麼還有藤蘿餅?”梁家小少爺看似不挑食,什麼都吃一些,可隻有幾個人知道,少爺不吃藤蘿餅,無論廚房怎麼變著花樣的做,都不吃。
“這,慶兒拿的時候也沒在意,少爺,您嚐嚐別的,今兒的綠豆糕做得可好,您嚐嚐。這藤蘿餅我給您撤下去。”慶兒剛動手要撤,被梁逸軒攔住。
“別撤了,這麼些點心我也就吃一點,這沒別人,你去泡茶,我們三個坐下來說會兒話,”轉頭又叫過正在收拾書案的熙和:“熙和,快點兒收了,過來嚐嚐點心。慶兒去泡茶了。”
一會兒慶兒就回來了,三人聊著天,飲著茶,嚐嚐點心。這原本是經常上演的一幕,可熙和卻忽然從椅子上倒了下去。
梁逸軒蹲下抱住熙和,輕拍他的臉頰:“熙和,熙和!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熙和!”他見熙和的臉色漸漸發青,不像是一般的暈倒,便叫慶兒:“慶兒,去,請陸大夫來!再把梁伯叫來。”
慶兒領命而去,梁逸軒叫小廝把熙和抬進自己的臥室,放在床上。陸大夫來了之後,確診熙和是中毒,梁伯正好趕到,聽到這番話卻說:“可是衝著少爺來的?”
“不是,”說話的人是慶兒,她拔下頭上的銀簪子,一下子插在藤蘿餅上,銀簪變黑,慶兒接著說:“不是衝著少爺,若是衝著少爺就不會隻在藤蘿餅裏下毒。”那時候的慶兒,十二歲,還是個小姑娘,可一點不比其他年歲大的丫鬟遜色,十分聰明,處事也有分寸。
“若真的是衝熙和而來,在藤蘿餅中下毒,就不怕誤害了慶兒姑娘?”梁伯目光看向自己的兒子,憂慮之情,溢於言表。陸大夫在床邊為熙和診治,拿出了銀針製住了毒素的前行,另一邊支使藥童回去拿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