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奔跑,窒息,染著血跡的吻痕(2 / 3)

箭矢般的大雨裏,武士的雙目燃著雨澆不滅的火花,那火花像是鐵與鐵交碰時進濺而出的,此時,更像是頑鐵斷裂,藏在內部的靈魂蹦出,發出嘶嘶鳴叫,又似雷電擊木閃射的電光。

武士倔強而又心有不甘地麵對自己不堪的命運、敗績與死亡,有著獅王的悲哀和絕望——我的劍呢?劍。

夢,又是一個夢。

3

金紅的王府大門油漆一新,像是穿了鮮亮衣裳。這天王府武衛、門人、府役、進出人等似乎也個個鮮豔奪目,和新漆的大門十分協調。天淨藍,陽光從樹叢中射出,如一群小動物,在王府後花園裏活蹦亂跳。新芽腐葉的氣息。一隻黃蝶騎在陽光上飛動,起伏弧度極大,好像有意要把陽光扭出一道道曲線。

妃從花徑走來,她身後跟著貼身侍女君枝。這樣的散步從婁妃一進寧王府就開始了。

園丁清掃園徑。落葉在輕帚揮過時,不得已騰起身,低低打幾個旋,又匐地。妃說不要掃,讓它罷。她的聲音慵懶而無力,也像一片落葉。

她喜歡腳踩在落葉上的感覺,那種柔軟和窸窣之聲,像給內心梳癢,她喜歡呼吸花園各種樹葉花草混合的氣息,這種氣息裏穿梭著幾聲清亮鳥啼,像是滴在咽喉的甘露。她覺得陳腐的王府,後花園這個時候是蠻好的。君枝追著一撮陽光似的黃蝶兒,兩袖輕展,一撲一扇的樣子也像蝶兒。

婁妃覺得嘴裏有股苦味,甚至雞屎的氣息,她以掌心捂嘴,輕嗬一口氣,果然濁臭熏人,險些作嘔。她有點自嘲,別人都看自己是美人,誰又能想到這美麗皮囊裏竟是這樣的氣息,她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或許所謂美女,更多時候人們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種幻象。

寧王豪一早就來到了聖劍堂。他甚至沒像往常一樣先如廁,以往肚裏沉甸甸的感覺轉到了心裏。他將一串屁響亮地扔給門口武衛,就跨了進去。

麵對昨夜夢到的劍,他祈望從中得到某種印證或廓清。

劍:是先祖洪武皇帝賜給世襲寧王家族的至高榮譽和鎮府之寶的太阿劍。

它供奉在聖劍堂裏已有很多年頭,除了鎏金紋線裝飾的劍柄和精美劍鞘,寧王豪至今沒有看到過劍身。因為它很多年就沒抽出過,這是王府禁忌。

昧暗的光影,寧王府的鎮府寶劍已然蒙塵。

豪伸出手,想把它抓過來——至少揩去上麵的灰塵。

王,你忘了祖訓嗎?一個有些幹澀,卻不失鋒利的聲音傳來,像鋸子在心頭拉了一下。

王的母親——什麼時候已站在後麵的碧薇夫人製止了他。

王的手觸電似的縮回。“哦,母親,孩兒給您請安了。”他隻看見母親的粉袍,像一朵碩大的牡丹,袍上有著考究的織金鳳紋,盡管華貴,豪卻看得很不舒服。劍案兩旁,立著青銅般守護寶劍的王府武士。

“王兒,你知道娘有偏頭痛,到這裏來就好些。”碧薇夫人掃視聖劍堂四周,定在案中的劍上,說:人老了,看到這些老東西,就會想起一些老事,好像又活了回去。她又以手拍拍頭,噯,隻是這顆要命的頭哇。

頭?母親的絮叨,令豪的頭也有些暈眩。

他胸部起伏著,隱約又有一種睡在夢中的窒息感,抑或還有一層人到中年的恍惚。

4

這年三月,少帝在微服南巡途中遇到一女子,是個舞者。他像普通看客一樣打量著她,像是在看一塊活動的肉。起初少帝隻專注舞者的身體:頸、肩、胸、腰、腿。這些部位都十分可觀,但他忽略了一個舞者的手。她的手至少有六個部分格外的突出:指甲、指節、手掌、手腕、手肘、手臂。她的舞基本上是通過這幾個部分表現出來的。

有時她的手在虛空中變幻著姿勢,仿佛為你的眼睛織了一張網,把你整個都罩在網裏,然後這雙手又將網一點一點撕開,把它還原為一根根絲線,扔向風中,成為縷縷耀眼的光芒。

少帝對此視而不見,他知道自己看中的隻是個美麗女子。他嗅到了女子肉體的香氣。他轉身走開時略微勾一下手指,隨行者即會意。

他看了看天,長風淡掃,天空的雲散逸成片片浮羽,如同從一隻巨大的天鵝身上脫下來的,好像一個美人的衣裙被撕碎,到處散落的是裙裳的綺麗碎片。

舞者隨後被邀來單獨為少帝獻舞。

為了安全,侍衛要舞者脫光衣服上場,其實少帝認為她裸著身子跳舞一定比剛才穿著衣裙更可觀。那種要命的香氣也會釋放無遺。

舞者沒有反對,隻要求保留手指上的指環,手腕上的玉鐲,並分別讓她在手肘、腰部和腳腕係上紅紗巾。

少帝對赤裸如雪的女子在幾處特別部位稍加點綴也頗為讚賞。

女子的舞蹈把少帝看得眼花繚亂。這眼花裏完全是繚亂的野性,弄得他激動不安。據說,那女子在獻給少帝的一支舞裏竟藏了七手殺招。這七手殺招分別殺死了替少帝擋死的七名侍衛。其餘侍衛衝過來,將舞者圍在核心。一幅裸女之姿,被刀劍困住,更是一幅過癮刺激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