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嫉妒加尼隆,無論他正在哪家酒館或妓院飲酒、嫖妓、打架,無論他正在哪處山坡狩獵。至少他已經回家了。盡管他已經表示要隨我去安珀,但我是否應該把他留在這片歡欣之地呢?不,他們一定會審問他,問我的去向。如果這件事真和朱利安有關,加尼隆會被折磨得很慘,然後他將被逐出這片對他來說猶如故鄉的土地——如果他們肯放他的話。加尼隆無疑又會變成一名凶犯,也許這第三次的時候,他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不,我將遵守諾言。隻要他願意,就可以和我一起走。如果他已經改變主意,那麼好吧——我甚至嫉妒他在阿瓦隆當土匪的前景。我很願意多逗留幾天,和黛拉到山地騎騎馬,在河上劃劃船,到郊外轉轉……
我想到了黛拉。她的出現讓事態有所改變。但我還不確定會怎樣。盡管恨多愛少,但安珀苗裔一直很注重家族成員。我們總是渴求其他人的消息,熱衷於了解所有人在不斷變換的圖景上的新位置。少些流言蜚語,無疑會緩解吹拂在我們之間的死亡之風。我有時覺得,我們就像一群待在養老院裏的惡毒老太婆。
我還不能把黛拉扯進來,因為她還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哦,她早晚能學會的。一旦她的存在被眾人知曉,一定會享受到第一流的監視。如今,我已讓她了解到自己的特別之處,她何時會被扯進來加入遊戲,隻是個時間問題了。對於樹林裏的那場交談,我自覺有幾分陰險——但見鬼,她有權知道。她遲早會發現這一點,而知道得越早,她構築防禦的時間就越長。這是為她好。
當然,可能——甚至可以說肯定——她的母親和祖母終其一生也不知道她們的能力……
而它又為她們帶來了什麼?黛拉說過,她們死於暴力。
我揣測著,安珀的長臂能通過影子捉到她們嗎?它是否會再度出擊?
如果願意的話,本尼迪克特可以像我們任何人一樣堅韌、強悍、毒辣,甚至更強。他會為保護她們拚死戰鬥,如果他覺得有必要的話,甚至會向我們痛下殺手,這毫無疑問。他一定認為保守黛拉的秘密,保持她的無知,就是在保護她。如果他發現我做了什麼,一定會大發雷霆,這是我必須迅速行動的另一個原因。但我對她說的話並非完全出於惡意。我希望她活下去,而且我覺得本尼迪克特的做法不妥。在我返回之前,她有足夠的時間仔細考慮這些事。她會有很多疑問,而我會抓住這個機會,警告她要小心,同時告訴她該注意什麼。
我咬緊牙關。
這些都沒有必要。當我統治安珀時,一切都會不同。必定如此……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能找到改變人心的方法?即便我失去全部的記憶,在新世界度過了漫長的新生活,可最終還是會變回過去的科溫。假如我不喜歡他,那這個關於本性的命題可真要讓人絕望了。
在一處舒緩的河段中,我洗去了身上的灰塵汗漬,那條重創了我的兄弟們的黑路在我腦海裏縈繞不去。我需要了解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我洗澡時,格雷斯萬迪爾就放在手邊不遠。隻要蹤跡尚溫,我們安珀子嗣就有能力通過影子追蹤其他人。因此我洗得很不踏實,其間還三次拿起格雷斯萬迪爾,猛然轉身向後,把劍指向那些遠比我的兄弟們平凡無害的生物。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我已經極大地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我走進本尼迪克特宅邸的馬廄時已近黎明,四周仍然一片漆黑。星辰有些躁動不安,我為它梳洗,跟它說話,幫它放鬆,然後給它準備了大量的飼料和清水。加尼隆的火龍在對麵的畜欄裏向我鳴叫致意。安撫好星辰後,我找到馬廄後麵的水泵,簡單清洗了一下,考慮著該去哪兒打個盹。
我需要休息。隻要幾個小時就能讓我保持精力充沛,但我不想睡在本尼迪克特的屋簷下。我可不想被對手輕易搞定。盡管我過去常說,希望自己能死於睡榻,但我真正的願望其實是等到年老力衰,在做愛時被大象踩死。
但我不介意喝他的酒,而且我想來點夠烈的。宅子裏一片漆黑,我悄無聲息地走進去,找到餐櫃。
我倒了杯烈酒,一飲而盡,又滿上一杯,拿著它走到窗邊。這裏視線開闊,能看到很遠的地方。這處宅子坐落在一道山坡上,本尼迪克特把周圍打理得很美。
“銀月皎皎,長路迢迢,”我詠誦著,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素鏡掛在空茫天上……”
“說得對,說得對,科溫,我的少年人。”我突然聽到加尼隆的話音。
“我沒發現你坐在這兒。”我仍眺望著窗外的風景,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