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布雷斯正穿過各個世界的平原。不知為什麼,我確信他一定能突破艾裏克的所有防線,到達目的地。我和他通過撲克牌保持聯係,他把路上的遭遇全告訴了我。例如,在一個平原上同半人馬作戰,損失了一萬人。五千人死於一場規模驚人的地震。一陣旋風橫掃營地,一千五百人死於非命。在一處我沒見過的叢林裏,一群嗡嗡作響的怪東西飛過他們頭頂,扔下凝固汽油彈,死亡和失蹤的人數高達一萬九千之多。他們經過了一個地方,同我們允諾賜予他們的天堂極其相似,六千人開了小差。在一片平坦的沙漠中,一朵蘑菇雲燃燒著,籠罩大地,五百人在穿越沙漠的途中失蹤。一個山穀裏突然冒出一堆裝有輪子的戰爭機器,一邊前進一邊開火,六千八百人戰死。還有八百個生病的人被拋在身後,兩百人死於山洪爆發,五十四個人在與同伴的決鬥中丟了小命,三百人因為誤食當地有毒的水果被毒死,一千人被一大群受了驚的水牛模樣的動物踩死,帳篷失火燒死了七十三個人,一千五百人被洪水卷走,還有兩百人被藍色山巒裏吹來的大風殺死。
我很高興自己在這期間隻損失了一百八十六艘船。
睡著了也許還會做夢——莎士比亞的下一句話倒真說對了:還有件事讓人挺惱火。隨著時間的推移,艾裏克在一點一點地消滅我們。離他的加冕禮隻有幾星期了,我們不斷傷亡,再傷亡,由此看來,他顯然知道我們正趕去對付他。
大家知道,隻有安珀王子可以穿行各個影子世界,他當然可以帶領或者指揮其他人同他一道走,人數不受限製。我們就是這樣帶領部隊前進,同時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喪命。不過,關於影子,我必須解釋一句:既有影子,也有實界——這就是一切的根本。安珀是唯一的實界,是建造在真實的大地之上的真實之城,它擁有一切,一切盡在其中。而影子則有無數個。每種可能性都會形成一個影子,安珀的存在本身造成了這些影子,將它們投射在它的各個方向。那麼,安珀之上又是什麼?誰知道。影子從安珀一直延伸到混沌,在影子中,一切可能都化為現實。隻有三種方法可以穿行影子,每種都不容易。
如果你是具有王族血統的王子或公主,你可以走著去,在影子裏穿行,沿途迫使周圍的環境作出改變,直到它變成你想要的樣子。這以後,這個影子世界就屬於你了。隻要沒有家裏人來搗亂,你想在那兒幹什麼都行。我就在這樣一個地方待了很多個世紀。
第二種方法是用撲克牌。撲克牌是線條藝術的大師托爾金的作品,他把我們畫在這些牌上,以方便皇室成員彼此聯係。他是位古典藝術家,對他來說,空間和透視毫無意義。他做的牌可以讓我們隨時與自己的親人接觸,不管這個人身在何處。這些牌如今所派的用場恐怕並不完全符合作者的本意。
第三種方法是通過試煉之陣,它也是托爾金繪製的,隻有我們家族的成員才能使用。可以這麼說,它是把通過的人融入撲克牌的係統中,最後賦予這個人在影子中穿行的力量。
撲克牌和試煉之陣可以在瞬間把人從實界傳送到影子。相比之下,第一種方法比這兩種更加困難。
我現在明白了蘭登是怎樣送我進入實界的。在我們驅車前進時,他不停地搜索自己的記憶,向周圍加上那些屬於安珀的東西,同時把不屬於安珀的東西減去。等一切都吻合了,他就知道我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這其實沒什麼了不起,隻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誰都能到達自己的安珀。就是現在,布雷斯和我也能找到由自己統治的影子安珀,永遠在那裏統治下去。但對我們來說,這始終是不同的。因為它們不是真正的安珀,不是我們出生的那個安珀,那個萬物由其賦形的安珀。
所以,為了進攻真正的安珀,我們走上了最困難的一條道路。隻要知道這個消息,任何有這種能力的人都可以在路上設置障礙。艾裏克就這麼做了,在他的阻擋麵前,我們的人不斷死去。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但如果艾裏克戴上王冠,這件事會反映出來,在每個角落投下陰影。
我敢打賭,所有活著的兄弟們,所有安珀王子,無論各人的動機是什麼,都想自己坐上這個寶座,然後讓影子反映出這個事實。這樣一來,他們肯定都感覺好得多。
我們在途中遇到了幽靈艦隊,那是傑拉德的船。航行在這個世界裏,像鬼船的其實是我們自己。於是我知道已經接近目的地了。我把傑拉德的船當作路標。
航行到第八天,艦隊來到了安珀附近。就在這時,暴風雨襲擊了我們。
海水的顏色變得很暗,我們的頭頂烏雲密布,隨後是一片寂靜,一絲風也沒有,連風帆都鬆弛下來。巨大的藍色太陽藏起了臉。我感到艾裏克終於找到我們了。
接著刮起了風,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麼說——那風簡直就是在我乘坐的船上炸開了。
那些詩人說——或者曾經說——什麼風雨飄搖,狂風怒號,我們現在麵對的就是這種情況。第一波大浪襲來時,我的五髒六腑都翻滾起來,蕩來蕩去。我們像巨人掌中的骰子似的被拋來拋去。海裏的水和天上的水一齊砸在船上。天空變成黑色,電閃雷鳴,仿佛有無數透明的繩子扯動著閃電的開關。過了一會兒,冰雹也來了。我敢打賭,每個人都在尖叫。反正我自己肯定叫了。舵手不見了,我奮力穿過顛簸的甲板,抓住船舵。我把自己捆緊,親自掌舵。安珀城裏的艾裏克向我們發難了,我他媽百分之百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