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將一杯溫水遞給宛珠,趁著她喝水的功夫,又替她不知從哪裏弄過來了一塊濕潤的手帕:“你剛剛好像被夢魘到了,看著有些盜汗,多喝點熱溫水,做好保暖。”宛珠接過手帕擦拭了一下汗濕的額頭,方有幾分舒適。忽然想起剛剛一直是沈含玉在此伺候自己,有些受寵若驚。誰知他倒坦然,很自然的靠在宛珠的床腳,這時她方才注意到他身著睡袍,又想起這地方不是在自己的房間,心中咯噔一下,立刻不舒服起來。
沈含玉仿佛一瞬間看穿了她的顧慮:“沒事,這邊房間雖然和本家比起來不多,可算算也不少。你在哪裏睡都一樣。”宛珠還是存著幾分不放心:“剛剛……你是怎麼…”她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我是怎麼過來的?”沈含玉凝望了她一瞬:“我見葉老板的房間還是亮著燈,就敲了敲門。”“哦,原來是這樣。”宛珠點點頭:“那是…葉老板讓你進去的?”沈含玉輕鬆以對:“是啊,不然你以為?”他的臉上有幾分恍然的神色,好笑的看著她:“難道你以為這是我的房間?”宛珠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撇過頭去不理他的不正形。
沈含玉倒不以為意,主動把那條宛珠擦過的濕手帕拿過來,宛珠卻拽住不放:“不用了,我自己來吧。”沈含玉見她尷尬,就放了手。“說來也真是,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葉老板那邊?照顧病人也要有個限度。再說她最近不是好多了嗎?既然病情有好轉,你也要注意自己身體。馬上就要辦婚事,到時候一定不輕鬆,好好調養一下,何況你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宛珠聞若未聞,把那條手帕放到桌上。沈含玉試探的看著她臉色:“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宛珠嚴肅的麵對著他:“含玉,我一直還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你說。”沈含玉微微愣住,宛珠話中的依賴之意讓他的腦筋停滯。“葉老板一直不舒服,之前雖然羽輝說有所好轉,但隻是那麼一時。也不知為什麼,現在不好得很。我總是擔心……”說到此處,她竟無語凝咽。沈含玉看著她:“也許,這是一種回光返照。”他走到宛珠麵前,臉上恢複了往日的鎮定。宛珠默然抬頭望去,這種自信的表情曾無數次出現在沈含玉的臉上,每次都會帶給她一些意外的驚喜,比如安心,比如平靜。不知為何,這次也不意外,這句簡短的話瞬間戳中了宛珠心中的隱痛,讓她有些….釋然。
其實這句話宛珠是不敢說出口的,平日裏她才是照顧葉碧涼最多的人,她守在她身邊,一絲不苟的照顧她,她傾其所有情感,想讓她在痛失之後可以得到些許安慰。目前最了解葉碧涼身體狀況的人是她,最擔憂操持的人也是她,可她卻不敢輕易說出那句仿若事實的話。沈含玉的一語中的讓宛珠在那一瞬間得到解脫。也許正如沈含玉所說,這段時間她太累了,或許她也病了,所以格外需要安慰和理解。
雲宛珠低下頭,眼裏的脆弱被低垂的眼簾遮去,可這並不能阻礙沈含玉走到她身邊,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宛珠,聽我說。葉老板雖然有心結,可這並不是她身體不佳的原因。她現在身體不好,你要知道這和你無關,不要歸咎於自己。所以,也不要有太多雜念。葉碧涼的病我大概也了解過,她是陳年舊疾,厚積薄發。時好時壞也屬正常,所以你不要擔憂過甚了,本來這些話我是不想說的,但是人各有命,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離開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更何況這個世界太多變數,先不說是一個垂危的人,就算是四肢健全身體健康,也保不定那些天災人禍。世道不濟,人總是不值錢,有太多人的生命是以天在計算,還有許多人,也許今天還走在路上,明日生命就會戛然而止。但是你若早日想通,也就能看淡一些。不必我說,你也一定明白,死不是一個結束,而是另一個生的開始。”
雲宛珠忍了半晌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沈含玉歎了口氣,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臂。這時的他像個大哥哥,沒有欲望和任何男女之情,隻是溫暖而寬厚的安慰她。讓她可以不顧形象的哭個鼻子。
一低頭便能看到宛珠那細密的發簾,纖長的睫毛上猶掛著幾滴露珠般的淚。沈含玉此時的態度是十分罕見的,以前每次看到宛珠的時候,無論是以任何姿態呈現,她在他眼中,總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他承認,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將其視為女人。可是這一刻不同,他覺得這樣的宛珠更像是無助的孩子,一個沒有方向感需要保護的小女孩而已,也許這樣的她更真實,人人都會走下神壇,沈含玉自己也不例外,他也一直自覺是個弱點太多的人,不知為何,他不喜歡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樣子,或許那些都太不真實。看著此時的宛珠在自己麵前從女人變成孩子,這份不為人知的唯心而多變的情感讓他驚喜,不知道這個女子還會帶給自己什麼,但不論是擔憂還是不厭其煩的開導,都讓他奇跡般的樂在其中。沈含玉也是糊塗的,他一如既往的不知何謂****, 隻是跟著心中的愉悅前行。他在寧靜的氛圍裏安撫著宛珠直到她睡著,又不舍的轉身欲走,屋裏的半身穿衣鏡折射出透亮的光,讓他剛好看到鏡中的自己,這份溫暖的笑容讓鏡中人既熟悉又陌生。或許這是一個謎,他沉醉其中,情願一輩子也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