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姑姑,我倒覺得此事不是那麼簡單。”方敏萰看著憂心忡忡的金玉嫻,半天沒有說話。“這個少爺給人的感覺變了,當年他還是個孩子,很文靜,又懂事,討人喜歡。可是現在變得…很可怕,這種感覺不一樣了。”方敏萰聽著金玉嫻的述說,低下頭:“他應該已經心死。五年前他就已經得知了誌涵的死訊。我本以為,這些年是可以讓他釋懷的。”
方敏萰本是打算一輩子不再見到這個女子的,當年東窗事發,她幫了誌涵許多大忙,金玉嫻所做的一切之於方誌涵,可以算得上是救命的恩情。方敏萰唯獨沒有讓她參與送走誌涵這件事,所以她並不知道方誌涵到底去了哪裏。這麼多年,方誌涵杳無音信,方敏萰又不肯見她。這其中的原因金玉嫻心中有些明白,自從六年前這場風波之後,方敏萰就討厭了這個她,也許因為她知道太多秘辛,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方敏萰和金玉嫻恐怕彼此都要爛在心中,永遠帶進棺材裏去為止了。總之,就算她有恩於誌涵,方敏萰還是不想再和她扯上關係。
當年方誌涵來找姑姑敏萰,剛好碰到了薛家老爺薛景言和大少爺鴻蒔,那時候的薛鴻蒔還是個少年,比方誌涵剛好小了八歲,也許因為還在長個子的原因,整個人瘦瘦弱弱的,一說話就臉紅,樣子十分文靜普通,遠不及如今的俊美逼人。本來隻是一麵之緣,可是薛景言愛戲,加上方誌涵是個這般出眾的人尖子,按照趙寶如的說法,就是自己的丈夫背著她和方敏萰的侄女來往甚多,借此風流一把。方敏萰知道,這些都是趙寶如添油加醋的誤解。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後來薛老爺經常請方誌涵和她要好的姐妹們到他的一些聚會上私演,有時候是短小精悍的小折子戲,有時候是唱一些選段,由此他順便又結識了方誌涵的師妹金玉嫻,給她們二人帶來了不少經濟收益。這件事本就有些高調,不多久就引起了趙寶如的注意和強烈反感,為此方敏萰曾鄭重問過侄女誌涵,她卻堅決否認自己和薛景言之間的種種,堅稱二人的清白,按照方誌涵的說法,她接下薛老板的私活隻是為了賺點銀錢,況且她們並非唱給他一個人聽,來唱的人也並非隻有她自己,所以就沒有多想。當時方敏萰也就警告了她幾句,沒往深處想,方誌涵知道了薛家主母的不滿之後,便再也不肯接下薛景言的活計去獻唱。趙寶如見丈夫態度坦然,對方又息事寧人,再加上方敏萰的麵子在裏頭,她也就作罷,沒再生事。方敏萰為人憨厚做事勤勉,又自小和她要好,雖然是娘家丫頭,可是二人情同姐妹,所以趙寶如並未為此找她麻煩。
日子平靜了一段時候,誰知平地又起風雲,有一天趙寶如忽然把方敏萰叫過去,說了幾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方敏萰聽了半天,才明白趙寶如是想要指責方誌涵勾引自己年少的兒子薛鴻蒔。聽到這一說辭的方敏萰覺得和上次一樣,這肯定又是一場誤會,因為以她對侄女的了解,方誌涵斷不會做出這等事。況且趙寶如隻是一個猜想,並未理直氣壯。可是這種事情非同小可,方敏萰還是要求個心安。於是她找到方誌涵,求證於她,方敏萰對於二人之間的這場談話永生難忘,每次憶及誌涵那時的話語和表情,她都悔極痛極。
當時方誌涵剛剛從戲台上練完功下場,細密的小汗珠順著額角留下來,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最近的她清瘦許多,雖說在海盛金這邊沒有什麼出頭的機會,之前成名的角兒壓著這些新人,有一些人已經不滿和自暴自棄,唯獨方誌涵倒顯得坦蕩,練功唱戲兩不誤,剛剛回到後場,看到姑姑來找,她的心情變好的同時還有些愧疚:之前為了接下薛景言私活的事情已經給她惹了麻煩,可是在海盛金沒有出場機會,月銀少得可憐,雖然有個外地來的姓謝的富商看上了自己,更令人惡心的是那男人也願意和師妹玉嫻調情,方誌涵心高氣傲,當然看不上這等人,她早就想好,實在不行就唱一輩子,但是堅決不肯作踐自己嫁給別人做小。前些日子的那場誤會,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年輕,想事太不周全,給姑姑帶來這樣的麻煩,可是她的心如明鏡,無一絲雜念。要不人說唱戲是個下九流的營生,在海盛金這邊還沒站穩腳跟,就有男人想要跟在後邊占你便宜。就算是去規規矩矩演一場戲,有人一聽和戲子掛上鉤,立刻就把你想成放蕩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