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1 / 2)

方敏萰回到家中,阿山著急的在門口等著,手裏比比劃劃的,方敏萰直點頭,柔聲道:“我知道,我知道。附近沒看到有魚,我跑的有點遠了。讓你久等,實在不好意思。”

方敏萰看著阿山跑掉的背影,歎了口氣。她摸索了一下內襟裏的口袋,裏麵放著的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那邊角紮痛了她。她迅速回到自己的房中,把東西拿出來。她小時候跟著趙寶如學過些文書筆墨,認字是沒問題的。方敏萰攤開紙,沈含玉的字跡硬朗狂狷,這上麵寫得是他家的地址,臨別時他說歡迎自己來家中做客,還萬分認真的寫了這個給自己。方敏萰的表情變得柔和,她輕輕的笑了,有些不由自主。她腦海裏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和上海灘那些油頭粉麵的小少爺不同,他衣衫華貴,五官漂亮到陰柔,可臉上的表情卻是冷峭的、不容接近的。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一下,應該就是風骨。也不知為何,她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她用極其耐心的態度對待他,有時甚至是近乎討好了。不出所料,沈含玉果然融化了身上的寒冰,慢慢的也會對著自己淺笑了。孩子畢竟是孩子,再淩厲也是柔軟的。他隻是需要機會,需要對方給他好感。孩子比成年人敏感太多,你是否歡喜他,他比誰都第一個曉得。就像趙寶如,她沒有耐心等待著去開啟一個孩子的心扉,更受不了沈含玉的桀驁不羈。她喜歡軟綿綿的、乖巧的、貓兒狗兒一樣圍著自己撒嬌的小孩子,即使那孩子是嬌慣和不懂事的。所以這就注定,沈含玉和他們永遠不可能坐在一起其樂融融。

方敏萰收回思緒,看了看手中的紙。雖然沈含玉很真誠,可她覺得這東西是用不上的。沈含玉小的時候她曾那樣接近過他,可即便是孩子,他也是上海灘首屈一指的豪富家的少爺。作為一個真心喜歡他的老丫頭,那也是她最接近他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可能逾越這些東西,成為朋友?更不可能。方敏萰摩挲了一下沈含玉的墨跡,“馭竹弄劍”幾個字寫得龍飛鳳舞,煞是好看。她小心的把紙鋪開,從床鋪底下抽出一本保存極好的《好逑傳》,把這物件夾到書裏,又把書放回床鋪夾層。

幹完這一切,方敏萰快速的出了房,華燈初上,外麵一片忙碌。方敏萰本想去看看趙寶如,正走著,聽聞拐角回廊裏兩個丫頭聊得正起勁兒,仔細一聽原來是黃鸝和白眉這兩個。隻聽白眉頗殷切的說道:“黃鸝姐,你拿得了這麼大的托盤不,要不我幫你拿著,等到了門口你再端手上。”黃鸝大概是高興了,雖然推脫了一句,還是把手裏的茶具給了白眉。走了幾步,白眉又嘰嘰喳喳起來:“黃鸝姐,我聽那邊幾個大姨說晚上弗寧小姐要來。老爺也回來,今晚上好熱鬧。不過姐姐知不知道,這弗寧小姐到底是誰啊?”黃鸝大概是被問住了,她頓了半晌,聲音也冷了下來:“你這沒意思的,閑著沒事打探這些幹什麼。小心被太太知道你多嘴。”

方敏萰不聲不響的站著,等這二人過去,她快速的抄了近路走向趙寶如的房。她心裏疑惑,一心想著剛才白黃二人的談話。剛剛的確是聽說弗寧小姐要來,她聽得真切,不會搞錯。可是,她怎麼可能會來?白眉和黃鸝是後進來的丫頭,當然不曉得這個趙弗寧。此女是趙寶如的外甥女,趙寶如親哥哥趙嶽前的掌上明珠。當年趙寶如還沒出閣的時候,她便已經出生了。這姑娘名字起得文靜,可人卻出了名的刁歪。小時候常來家裏做客,總愛穿一身男裝,每次來都騎著一匹漆黑的小馬,揮舞著鞭子,耀武揚威的,小小的個子也不怕摔下來。她嘴巴尖利,又會說俏皮話,人也聰明絕頂,趙寶如和薛景言很喜歡她,任由她上天入地的鬧。薛鴻蒔煩透了這個表姐,每次都躲出去,和外人也從不提及她,一副以她為恥的樣子。這姑娘倒是快活了,不過可苦了方敏萰這些下人,每次隻要她一來,下人們就要全部出動,陪著她滿園子的做遊戲,這還算好的,有時候還得被她斥責幾句,厲害的時候就直接告到老爺夫人那裏去,小則挨餓,重則挨頓鞭子。她小小年紀,氣場倒是十足,罰起下人來絲毫不留情麵,一點女孩子家的柔軟慈愛都沒有,次次莫不是雞飛狗跳,弄得人人不安。當時他們隻要一聽說這小妖精要來,全都人心惶惶,找各種理由想躲。這小姑娘出身高貴,又得主人寵愛,說說不得,打更打不得,隻能捧著,可捧著人家也不放過你,下人們個個都恨她,暗地裏用惡毒的話詛咒她。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姑娘鬧得凶,果然出了事。她囂張的好景不長,因為和盛家一個叫安平的小公子哥鬧氣拌嘴,便歹毒的給人家茶水裏下了很凶猛的瀉藥,盛家氣不過,找人暗中給趙弗寧過年用的炮仗裏做了手腳,結果那炮仗爆開了花,趙弗寧當場斃命。這事本來鬧得很大,可盛安平也被這個趙弗寧去了大半條命,以趙家當年的地位,不找上趙老爺的麻煩就算好了。所以趙家無奈之下,隻好忍氣吞聲。趙嶽前夫婦傷心之餘,便收拾東西,徹底離開了上海,舉家去了廣州。

方敏萰越想越惑,這個趙弗寧,明明當年就死了。怎麼會再次出現?!她百思不得其解,這件事當年是登了報紙的,不會有假。怎可能再出來一個趙弗寧,抑或是同名同姓的姑娘,可哪裏那麼巧,和趙家扯上關係。她想不通了,晚上她想好好瞅瞅,這個來做客的弗寧小姐,是不是當年那個魔鬼一樣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