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鴻杉邁著從容步子,刻意看了眼內廳的地板,待環視屋內一圈,目光終鎖定在桌上一壺熱氣蒸騰的新茶上。她笑得傾城,有意拔高音調,都要近似於吆喝了:“大家都辛苦了,活幹得真是不錯。明天挨個來我房中領賞罷。”管家在一邊笑著,湊近了些,低頭行個禮:“謝二小姐誇讚。我們幹活不求回報,但求二小姐心裏高興。”薛鴻杉一抬手,打住了他的客氣話:“哎,別這麼說。大家的辛苦我看在眼裏,好就是好,給些賞賜也是你們該得的。”管家忙低頭稱是,威風的老眼掃視了一圈其他下人,語氣也厲害許多:“可都聽見了?還不謝二小姐?”眾人聽了,忙低頭道謝。
下人們麻木低沉的聲音仿佛還沒有退去,薛鴻杉剛要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上一杯,忽然一頓,眼眸晶亮的看著一個走得極慢的背影,她隻遲疑了一秒,便放下茶壺,招呼她過來。
黃鸝不久之前剛剛被管家罵過,心下委屈又無處可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正抑鬱多愁,忽然隱隱約約聽聞有人叫自己,待反應過來,心裏一喜,忙回過頭去瞧,正瞧見二小姐薛鴻杉一副親切模樣,絲毫不吝笑容,黃鸝平日裏總欺負其他的丫頭,這次被管家毫不掩飾的生罵幾句,除了膽怯,也實在是心虛了。可一見薛鴻杉表情,心裏暗自猜測不該是壞事,便樂滋滋的快走幾步折返回來,眯著眼睛把身子探過去,模樣很是討好:
“小姐,您找我?”
薛鴻杉瞥了她一眼,手上倒不急,正欲手去拿起茶壺,欲補上半杯熱茶,不想另一雙柔荑伸過來,動作又快又輕,忙不迭的替她倒好,恭恭敬敬送到她麵前,低頭道:“小姐請用。”
黃鸝動作好生麻利,薛鴻杉未想到這丫頭這樣有眼色,見她隻管端著那茶杯,表情十分得意,眼神也沒那麼小心了,時不時大膽抬頭看看自己,看樣子正等著自己誇讚呢。
薛鴻杉心裏冷笑,知道這茶水燙人,便是再好的瓷也架不住這麼拿著。黃鸝平日裏的行徑她看在眼裏的,這個丫頭愛拍自己馬屁,也比其他丫頭厲害,順著有好話說,逆著也有狠話撂,是個不折不扣的勢利小人。薛鴻杉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她半晌,餘光中見管家在門口徘徊遲疑,手裏握著那門把手,就是不舍得關,心想麵前這丫頭還好擺弄,那管家可是個人精。看他那副欲走還留樣子,薛鴻杉迅速的看了他一眼。這一眼雖是一瞬間,卻是冷厲無雙。那管家唬了一跳,忙利落關了門。
薛鴻杉讓黃鸝留下本是另有事情,如此一番她倒不著急說明真意,而是悠哉打量起她來。這丫頭人不大,倒有幾分姿色和伶俐勁兒。薛鴻杉心中忽生玩意,便故意抄了手,冷著芙蓉麵,表情忽然變得凝重厲害,一雙美目沒了往日的親切,不怒而威的看著她。
黃鸝手端一杯熱茶,卻不見任何動靜,一開始以為自己這樣伶俐聰明,必能討得幾句誇讚,不想這二小姐也不知被觸犯了哪根筋,隻管讓自己拿著,還使勁瞪自己。黃鸝眼不敢直視薛鴻杉,隻好看著她的月白裙袍邊,隻短短幾十秒她已被茶杯燙得疼痛難忍,光潔年輕的肌膚上瞬間除了一層炙熱的薄汗。
薛鴻杉頗有興味的看著她顫抖到幾乎拿不住茶杯的手,一副老僧定定的模樣。黃鸝嘴唇一咬,心一橫,把那杯子往桌上一放,哭了出來。
薛鴻杉眼中的失望一閃即逝,臉色一沉,聲音不大卻冰冷威嚴:“誰讓你放下的?跪下!”
黃鸝嘶嘶吹著自己燙得通紅的手指頭,臉上紅一塊黑一塊,本來哭出聲來,被薛鴻杉這麼一問,立刻噤了聲,雙膝不由自主的貼到地上,嚇得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薛鴻杉一瞥,見她手指赤紅,最嫩的指肉部分已經隱隱的起了一層透明的水泡,她明明哭得厲害,被自己一嗆,便立刻不敢了,可能實在是疼了,一張小臉梨花帶雨,哪裏還有平日裏的驕橫諂媚。薛鴻杉心裏一軟,想起她比自己還小些,究竟還是的孩子呢,臉色一緩,倦聲道:“起來吧。“
黃鸝如蒙大赦,瑟縮著磕頭如搗蒜:“二小姐,以後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做錯什麼了,何苦這樣為難?”薛鴻杉用兩根纖細的手指掐起茶杯,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她輕描淡寫的問話更是加深了黃鸝的恐懼:“小的以後再也不罵妹妹們了,是小的不懂事,不識抬舉。求二小姐放過我。”
薛鴻杉淡淡一笑,站起身來,親自去扶了她胳膊:“起來吧,人人皆會犯錯。念你平日忠心伺候,以後要長點教訓。對其他人好一些,到頭來自己路寬。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