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衍帝君也不知道因為這些事被請去老君的神邸多少次了。每每怒氣衝衝地準備教訓那個不聽話專給他惹事的小娃娃,卻見得她捏搓著衣裙躲在牆角,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那小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
霞衍帝君的脾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想罵罵不出口,想打下不了手,隻能作罷,認命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好聲好氣地去跟老君道個歉,再將自家不聽話的孩兒領回去。
影無雙從小就機靈,知道霞衍帝君生氣時不愛聽太多廢話,所以每次闖了禍,都低頭閉嘴,模樣乖巧,隻有晶瑩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活像剛被霞衍帝君欺負了一般。
霞衍帝君看著好笑,問她:“知錯了沒?”
“知錯了。”每次她都這樣回答。
“錯哪了?”
“吃糖......”
霞衍帝君氣結,“還有呢?”
“......”影無雙疑惑地抬頭看他一眼,又眼淚汪汪地低了頭,“吃太多糖......”
“......”
霞衍帝君又好氣又好笑。
就隻是吃糖?你怎不說你為了吃糖私闖老君神邸,還跟守藥的仙童打架,打得雞飛狗跳?
可是影無雙一臉想哭不敢哭,委屈巴巴的模樣,實在叫霞衍帝君湧到喉嚨的一大堆話說不出口,隻能咽了下去,幹幹問她:“有哪裏受傷沒有?”
她一聽,更委屈了,眼眶裏淚水“刷”地一下流出來,哭得霞衍帝君心慌慌。
影無雙伸出被抓出傷痕的玉臂,白皙的肌膚上,幾道滲血的傷口極為觸目驚心。霞衍帝君看得心疼,喚人拿了金創藥,小心翼翼給她塗上。
她癟著小嘴,軟軟地邊哭邊說:“疼。”
“忍著些。”霞衍帝君哄著她,“一會就不疼了。”
影無雙哭唧唧,豆大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霞衍帝君越是心疼了。雖然這疼痛都是影無雙自找的,可瞧見她可憐的模樣,霞衍帝君卻怎麼都說不出教訓她的話,隻覺得柔腸百轉,心裏某根柔軟的弦被觸動了。
“疼。”影無雙忍不住說道,稚嫩的嗓子帶著些微鼻音,萌得霞衍帝君心頭一顫。
“給你吹吹就不疼了。”他哄道,低頭往傷口上吹了口氣。
這般寵溺的模樣,影無雙倒是第一次見,一時間忘記了哭泣,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霞衍帝君卻渾然不知,抬頭望著她,“還疼不疼?”
影無雙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淚花閃著笑意,“不疼了。”
霞衍帝君看著莫名高興起來的影無雙有點疑惑,剛才不是還哭得梨花帶雨,怎現在突然就會笑了。
可笑起來的影無雙真好看,眉眼彎彎,粉嫩的唇往上揚,歡喜的情緒漫進眼眸,像漆黑的夜空裏閃現的群星,一眨一眨的,看進霞衍帝君的心裏。
這種笑意似有感染力,讓霞衍帝君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影無雙張開雙臂,抱住霞衍帝君,毛茸茸的小腦袋在他肩窩上亂蹭,蹭得霞衍帝君哈哈大笑,忍不住伸出手,寵溺地摸摸她柔順的青絲,“怎麼了?”
影無雙“咯咯”地笑起來,笑聲清脆,“帝君,日後我受傷,你都給我吹吹,好不好?”
“為什麼?”
“帝君一吹,影無雙就不疼了。”她笑著說。
哪有這麼神奇的效果?霞衍帝君心想,卻不自覺彎了嘴角,抱緊她小小的身軀,“好。”
從那之後,影無雙每每受傷,總愛嘟著小嘴,撒嬌似的跟霞衍帝君說:“帝君給影無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即便有外人在場,她亦如是,嬌憨的模樣一如尋常女兒家。
如今霞衍帝君回想起來,仍曆曆在目,好像隻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可怎麼,就過了那麼多年?
霞衍帝君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影無雙煉化精魄時那身淒淒的,豔豔的血,像盛開在黃泉路上曼珠沙華,妖豔而淒美,卻滲透了血和淚。
她當時,應該很疼吧。
霞衍帝君心裏驀地一抽,呆呆地停下腳步。
胸腔裏被壓抑許久的情緒,似被什麼勾起,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鋪天蓋地,酸脹得似要撐破那副薄薄的皮囊,疼得他眼睛都酸了。
黑暗的通道透不進光,記憶卻仍然肆虐在眼前。當年那個嬌小可愛的女孩兒怎得就長大了,眉眼傾城,回眸朝他淒淒笑,眸子裏的光彩仍然璀璨如星,卻透著一種連自己都看不懂的決絕,帶著那身觸目驚心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