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頂精美的軟轎正沿著山道緩緩走來。四男四女伺候在轎子的兩側,表明轎中人的身份顯然非富即貴。
當轎子在法王寺的台階前停下來時,方丈帶著癲師兄,急急忙忙地迎上去,將轎中人引了下來。
這是一位身穿錦羅玉衣的貴婦,身材不高,十分清瘦,滿頭青絲高挽。雖有麵紗遮擋看不清楚長相,但透過那白紗,隱約可辨其傾城容貌。隻是這般美人,眉宇間卻藏著一股化不開的哀愁。
貴婦隨同方丈走進了禪室。剛一落座,她就對侍奉在左右的仆人說:“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單獨向方丈請教佛法。”
這婦人不但容貌傾城、儀態端莊,聲音更是如出穀黃鶯般悅耳。
待丫鬟們魚貫而出後,癲師兄也跟了出去,回頭關上了門。
那些人才剛剛離去,貴婦便突然起身,往前兩步跪地,淚流滿麵地哭訴道:“方丈,您的救命之恩,我們母子永生難忘!”
方丈平靜地說:“施主請起,你一路勞累,還是先休息一下為好。”
貴婦微微一愣,滿懷期待地說:“方丈,九年了,我好容易才出來一次,是不是……”
方丈似乎不明白她在講什麼,隻是雙手合十道:“施主,既然好容易出來一次,那就虔心念佛,求佛祖保佑你所關心的人吧。”
貴婦的願望瞬間化為烏有。但她仍不肯放棄努力,苦苦地祈求著:“方丈—”
“施主,”方丈語帶禪機地說,“活著就是福分,又何必如此哀求呢?山上的野樹不扶自直,地裏的野花不養自開,天生天養,四季有時。對吧?”
貴婦沮喪地慢慢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恢複了如常的儀態:“謝方丈,我聽您的。不過,這次我想在廟裏多停留幾天,靜心念經,感悟佛恩。”
方丈猶豫了一下:“那施主打算住多久呢?”
貴婦稍一停頓,緩緩地說:“十天。”
方丈想了想,接著勸道:“施主,其實在家也可以修心。”
“方丈!”貴婦提高了聲音,似乎平日裏從未有人敢如此駁她的麵子。但想了想後,她又旋即放低身段,苦苦哀求道:“方丈,您就滿足我這個願望吧。我會放下執著,專心念經的。”
“這……”大抵是貴婦的神情太過悲傷,方丈動了惻隱之心,隻見他微微點了下頭,說,“好吧!”
於是,貴婦被癲師兄引領著,前往事先為她安排好的廂房。
當貴婦經過金蓮池時,她停下了腳步,站著發起呆來。雕琢著精美花紋的水池裏生長著金蓮花,隻是此時已過了開花時節,池中大部分蓮花已枯黃,隻剩下一兩朵還在有氣無力地綻開著。
癲師兄以為貴婦是在欣賞池中風景,所以停下腳步候在一旁,並不催促。
誰料,那婦人看著看著卻落下淚來,淚水落進金蓮池中,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癲師兄驚訝道:“施主,你怎麼了?”
貴婦眼含淚水地說:“小師父,這金蓮池中為何這般蒼涼?”
癲師兄雙手合十,意味深長地說:“花開花落自有時,這是到了敗謝的時候了。施主,我見你不停地歎息,若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可以去找師父,讓他為你開解一下。”
貴婦搖頭苦笑:“如果你師父願意開解的話,他早就給我開解了。”
“師父悲天憫人,以普度眾生為己任,怎會不願意給你開解呢?”癲師兄笑道,“施主,是你想的太多了。”
“是他不能給我開解。”貴婦的話既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因為,不開解恐怕才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