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的禪房中隻有一兩個蒲團,一張古老樸實的木床,牆壁正中央懸掛著一個鬥大的佛字。禪房左邊擺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有一盞油燈,燈火微弱但卻不滅,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月上樹梢時,趙光義推門而入,開門見山地說:“方丈,我睡不著覺,你說,為什麼?”
方丈原本正在打坐,此刻看到他進來,於是緩緩起身道:“紅塵煩擾。”
趙光義臉上帶著困惑的表情說:“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看到方丈頷首後,趙光義才說:“有時候我真想出家做一個和尚,不問人間煙火,但求佛界清淨心。”
“這,隻是你一時的想法。”方丈似乎對他了解頗深,淡言道,“等這個坎過去了,一切你都會忘記。”
“也許吧。”趙光義臉上難得露出無助的表情,他說,“但是目前我就有兩個坎過不去,需要方丈給我開釋。”
方丈平靜地說:“我是給你開釋,不是給你出主意、做謀士。”
“我知道,我是內外交困。”趙光義捏了捏鬢角,似乎很頭疼,“我的內線告訴我,皇上這次來法王寺,有可能是為那件預言的事情來求證的。如果是這樣,那他可能就是要對我動手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方丈苦笑道:“老衲確實不記得當初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趙光義擺擺手說:“你對我可以這麼說。但是,你對他也這樣說,他相信嗎?”
方丈苦口婆心勸道:“你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呀。”
“正因為近,因為親,他才更不放心。”趙光義神色複雜地說,“他不止一次說過,威脅他的不是別人,有可能是他最親近的人。”
方丈想了想又問:“他怎麼知道你父親的事?”
趙光義輕歎道:“父親死的時候,左手拉著他,右手拉著我說,你們兄弟兩個將來不管誰坐擁天下,不要忘記天下百姓。我們問他怎麼相信我們兄弟能坐擁天下?他告訴我們,是逃難到你這裏,你告訴他的。”
方丈長歎一口氣:“也許,當時那是為了安慰你父親。”
“但是,你的預言已經實現了一半,就不能不讓人擔心。”趙光義嚴肅地說,“我的哥哥—當今皇上—就把它當真了。你說,我能不當真嗎?”
“你—”方丈心中一驚,似乎明白了趙光義此刻所想,但卻不敢說出口,隻能瞪大眼睛看著趙光義。
可即使他不說,趙光義也不會放過他。
他望著方丈,冷笑道:“你說,我是被他殺死,還是像你的預言那樣去做皇上?”
方丈倒吸一口涼氣問:“你想怎麼辦?”
“我就想搞明白你是不是說過這句話。”趙光義將身體靠在椅背上,舒服地換了個姿勢,這才慢悠悠地說,“不過,我倒希望你是真的說過。那樣,我就明白我該怎麼辦了。兩個皇帝,也就是說我命裏是可以做一代皇帝的。”
方丈吃了一驚,片刻後才說:“天意既定,不用著急;天意未定,急也沒用。”
趙光義狂妄地笑道:“天意定下的事情,我們可以讓它早點到來。你們佛家不是相信因果嗎?我們可以改變因,從而盡快地得到果。”
方丈皺眉道:“種下的因不好,可能得到的是惡果。”
“所以我非常煩惱。”趙光義直視方丈,“皇上如果相信了那個預言,認定我要篡奪他的皇位,先對我下手怎麼辦?這並不是我一廂情願的事情。”
“你想—”心裏雖然隱隱有了猜測,但此刻趙光義將此事擺明了講,光是聽著就心驚肉跳,因為這趙光義謀策的可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果然趙光義冷哼道:“我為什麼不能先下手為強?”
“違駁天意!”方丈怒然站起。
誰料,趙光義卻執意問:“那要是天意如此呢?”
方丈冷笑道:“施主,難道天意也要你殺掉我的弟子嗎?”
“方丈,我已經說過,他是前朝皇子。”趙光義似乎很為難地開口,“如果他活著,將來知道自己是皇子,而且自己的父親被大宋王朝給殺了,自己的娘也被一個王爺給占了,他會怎麼樣?他會成為一個複仇皇子。”
方丈嚐試著勸說:“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趙光義卻搖頭道:“萬一這樣,我後悔都來不及了。”
“阿彌陀佛!”見趙光義如此執迷不悟,方丈雙手合十道,“退一步海闊天空。”
趙光義卻執意問:“方丈,你告訴我,他在法王寺嗎?”
“我說在,卻確實不在。我說不在,你又不相信。”方丈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你不是已經把無悔給關起來了嗎?”
趙光義冷聲道:“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