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那裏吆喝走勢,餘謙同兩個朋友閑遊來至教場。眾看的人一見餘謙,大聲叫道:“餘大叔,你來看看這位朋友的好拳棒!”
餘謙聞說那裏有個玩拳的,豈有不看之理?遂走至場中觀看。華三千使了個眼色與濮天鵬,那天鵬早已會意,知道餘謙到了,乃站住說道:“我聞得揚城乃大地方,內有幾位英雄,特來貴地會會他,看是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今已來了三日,並無一人敢下來玩玩,竟是虛名,非實在也。”眾人回餘謙道:“餘大叔,你看他輕視我們揚州,竟無人敢與他玩玩,餘大叔何不下去,我們大家也沾光沾光。”餘謙道:“江湖上玩拳棒者,皆是如此說法,倒莫怪他,由他去!”濮天鵬道:“我非那江湖上賣拳者可比,不是出口大言,誆人錢鈔,先把醜話說在頭裏:有真本事者,請來玩玩;若假狠虛名之輩,我小的是不讓人的。從來聽得說:當場不讓父,舉手豈容情!那時弄得歪盔斜甲,枉損了他素日之虛名,莫要後悔!”餘謙聞得此言,直是目中無人,遂下場來答道:
“莫要輕人,小弟陪你玩玩。”濮天鵬道:“請問尊姓大名?”餘謙道:“我叫餘謙。”濮天鵬道:“有真實學問就來玩玩;若是虛名,請回去,莫傷和氣!”餘謙將衣一卸,交給熟悉之人收管,喝道:“少要胡言!”丟開架子,濮天鵬出勢相迎。一來一往也走了十數個過擋,濮天鵬毫無空偏。濮天鵬見餘謙勢勢皆奇,暗說道:“怪不得欒家說他凶狠異常。”一個過檔,濮天鵬想銀子的心重,也不管他有無空檔,待餘謙過去,他背後使了個“馬上衣褶”,一個飛腳照餘謙後心踢來。餘謙雖是過檔,卻暗暗著個眼,背後見濮天鵬飛腳一來,將身一伏,從地腳下往近邊一閃,早閃在濮天鵬身後,右腳一個掃腿,正打在濮天鵬右肋,隻聽“噯喲”、“喀噗”一聲,跌在圈子外來。餘謙進前用腳踏住,將濮天鵬右腿提起,說道:“你這匹夫往哪裏去!”舉拳就打。濮天鵬大叫一聲:“英雄且請息怒,不要動手!倘若打壞,叫我如何回南京見人?”餘謙見他可憐,說道:“原來是個外路人,饒你性命。你過來,穿了衣服。”與眾人一同俱散了。
卻說這濮天鵬爬起身來收了場子,麵帶羞容,即穿上衣服敗興而回欒府。見了欒鎰萬道:“餘謙實是個英雄,在下想來明敵非他對手,求大爺指示他的住處,夜晚至其家,連駱宏勳一並結果性命。一則雪大爺昔日之恥,二則報我今日之恨。”欒鎰萬道:
“伊父係遊擊之職,亦是有餘之家,高垣大廈,臨晚關門閉戶,你怎能進去?”濮天鵬道:“我會登高履險,哪怕他高牆深壁,豈能阻我!隻求晚間著人領赴宅邊,借利刃一口,必不誤事。”
欒鎰萬聞他能登高,心中甚喜,說:“你若能將他主仆二人結果性命,我謝你足紋五百兩。”又整備酒飯款待濮天鵬。及至更餘時分,欒鎰萬差人領濮天鵬前去,外付快刀一把。濮天鵬同欒府家人來至駱府,欒府家人自回去了。濮天鵬抬頭一看,見他左首廂房不大高,將腳一縱,上得房來,見駱宏勳在書房卷棚底下閑步,房內燈火甚明。暗喜道:“這廝合該命絕!”將身一跳,跳到駱宏勳背後立住,“乞喀”舉刀就砍。且說駱宏勳正在那裏閑步,忽見燈火之下一晃,似乎有人。一避光,也回首一看,早見一人手中不知提何物打來。駱宏勳好捷快,將身往旁邊一閃,左腳一抬,踢在那人肋上,那人“咯冬”一聲跌倒在地。駱宏勳一個箭步走上用腳踏住,喝聲:“好強人!敢黑夜來傷吾。”餘謙睡夢之中,聽得駱大爺喊叫之聲,連忙起身趕赴前來,見大爺踏一人在地。餘謙忙將燈一照,認得是日間賣拳之人,大罵道:
“匹夫!我與你何仇何恨?日間與我賭勝,夜間又來行刺,料你性命可能得活!”即將濮天鵬之刀拿過來,就要下手。那濮天鵬在地下叫:“英雄饒命!我也無仇恨,也非強盜,隻因為人所逼圖財而來。”駱宏勳止住餘謙,道:“且叫他起來,料他也無甚能,叫他將實言說來,我便饒恕;若不實言,再處他未遲。”駱太太聽得兒子這邊捉住了刺客,帶幾個丫鬟點燈來到廳上相問。
濮天鵬聞說是太太前來,遂上前叩拜,將他嶽丈相逼他百十兩銀子的衣服首飾,方將女兒成就之事說了,道:“因此來揚城叫場賣拳,被欒府請去,煩我代他雪四望亭之恥,倘能打大叔一拳,則謝我銀一百二十兩。小人不識高低,妄想謝錢,日間與餘大叔比試見輸蒙饒。小人回至欒府,欒鎰萬又許我五百兩謝儀,叫我來府行刺,又被獲捉。總是小人該死,望英雄饒恕。”駱太太聞他因妻子不能成就,故前來行刺,想其情亦良苦矣!成婚助嫁,功德甚大,他才言百金足用,亦有限事也,乃說道:“你既因親事求財,也該做正事,怎代人行刺,行此不長進之事!”又向駱宏勳道:“娘已六旬年紀,今日做件好事,助他白銀一百二十兩,叫他夫妻成就了,也替我積幾年壽。”駱宏勳奉了母命,遂取一百二十兩有零銀子交付濮天鵬。濮天鵬接過,叩謝過太太,又向駱大爺叩謝,又與餘謙謝了不殺之恩,說道:“自行非禮,不加責罰,反贈我銀,以成夫婦之事,此恩此德,我濮天鵬就結草銜環難報大爺。他日倘至敝處,再為補報罷了。”說畢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