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自安帶了十人直奔嘉興縣,來到了庫房之上,將瓦揭去五路,開了一個大大的天窗。鮑自安坐在繩兜之中,著人吊下,將火悶一照:見東北牆角倚靠著一個竹桶。料必是私娃子,用手拿過,走至繩兜邊,仍坐其中,將繩一扯,上邊人即知事已做妥,連忙提將上來,仍回庵內歇息。歇息片時,鮑自安道:“你們將此竹桶先帶回去,我獨進府衙捉拿奸夫淫婦。如得手,我自將二人捉上船去;倘若驚動人時,我亦有法脫身,你們莫要進來催我,人多反不幹淨。”眾人領命,拿了竹桶俱回船不提。
且說鮑自安獨走到府衙房上,走過大堂到了宅門之上,看了看天井之中,燈火輝煌。仔細望下一看,見兩廊下有十餘張方桌,桌上人多少不一。細看有四五十人在那裏鬥牌的、下棋的、飲酒的、閑談的,廳柱上掛著弓箭,牆壁上倚著鐵棒。鮑自安坐在房上,想道:“顯然王倫曉得我來,特令這些人在此防備。倘有一些知覺,這些人大驚小怪,雖不怎樣,但又不能捉拿奸淫了!須將這些人先打發了才好。”遂將懷中帶來之香盡皆取出,約略有二三十支,兩頭點著,坐在上風頭,雖不能盡皆迷上香,熏倒幾個人少幾個人。算計已定,取出火悶來,暗暗點著香頭。又恐火悶子火大,被人看見,想又收起,用那點著之香來點那未著者,用口底上吹去。看官:你說那些人因何至此?自駱宏勳哄堂之後,嘉興縣稟過王倫。王倫回太守府與賀氏商議:“今駱宏勳同一班惡人至此,皆為你我而來,不意昨夜竟做此事,未及下手,以後不可不防!”遂即分付三班衙役,每晚要三十人輪流守夜;又向嘉興縣每晚要二十個人,共是五十個。王倫亦不難為他們,每晚一人賞大錢一百文,酒肉各一斤。叫愛賭者賭,好酒者吃酒,隻是不許睡覺。那晚仍設飯酒。一人起身小便,走至牆腳下,未解褲子,猛聽得房子上有人吹氣,抬頭定睛一看,黑影影有一人在那裏吹。這人也不聲張,回至廊下,拿了一支鳥槍,將藥放妥,火引藏在身後,仍走至小便之所,槍頭對準房上之人,將火繩拿過,藥門一點,一聲響亮,廊上之人俱立起身來相問。拿槍之人說道:“方才一人在房上吹火,被我一槍,不見動靜,快拿火來看一看!”
卻說鮑自安在房上吹火,不料下邊有人看見,隻見火光一亮。鮑自安在江湖上是經過大敵的,就怕的是鳥槍,將身一伏,睡在房子上,那槍子在身上飛過。鮑自安嚇得渾身是汗,自說道:“幸喜躲得快,不然竟有性命之憂。”又聽眾人要執燈火來瞧,自思:隻怕下邊還有鳥槍。不敢起身,遂暗暗抬頭一看,見眾人各執兵器,在天井之中慌亂。又見一人扛了一把扶梯,正要上房子來看。鮑自安用手揭了十數片瓦,那人正要上梯子之中,用手打去,“咯冬”一聲,翻身落地,哪個還敢上來?齊聲喧喝道:“好大膽強盜!還敢在房上揭瓦打人!”
不多一時,府衙前後人家盡皆起來,聽說府衙上有賊,各執器械前來捉獲,越聚越多。鮑自安約估有五更天氣,心想:“還不早些出城,等待何時!”又揭了一二十片瓦在手,大喝一聲:
“照打!”撇將下去,又打倒四五個人。鮑自安自在房子上奔西門而去。看看東方發白,滿城之人,家家起來觀看。鮑自安走到這邊房上,這家吆喝道:“強盜在這裏了!”行到了那裏,那裏喊叫道:“強盜莊這裏了!”白日裏比不得夜間容易躲藏,在房子上走多遠人都看見。鮑自安想了想:倒不如在地下行走,還有牆垣遮蔽。即將腿上兩把順刀拔出在手,跳下來從街旁跨走。正行之間,城守營領兵在後追來。鮑自安無奈,見街旁有一小巷,遂進小巷內。那兵役人等截住巷口,鮑自安往巷內行了半箭之地,竟是一條實巷,前無出路,兩旁牆垣又高,又不能躥跳上去,心中焦躁,惡狠狠持著兩把順刀,大叫道:“哪個敢來!”眾兵役雖多,奈巷子偏小,不能容下多人,鮑自安持刀惡殺,竟無一人敢進巷中。站了半刻,外邊一人道:“他怎的拿瓦打人!我們何不拿梯子上屋來,亦揭瓦打他。”眾人應道:“此法甚好!”鮑自安聽得此言,自道:“我命必喪此地了!”正是:
他人欲效揭瓦技,自己先無脫身計。
不知鮑自安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