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說擂台解圍之消安,乃貧僧之師兄。師兄既與賢主相交,今日遭難,豈有知而不救之理!”餘謙方才放心,上前施禮道:
“是二師父,還是三師父?”和尚道:“貧僧法名消計。三師弟消月上潼關遊方去了。”餘謙素知他是英雄,聞他願救主人,即改憂作喜,道:“但不知此刻主人性命如何?既蒙慈悲相救,當速為妙,遲則主人無望矣!”消計道:“那個自然。”二人回進庵門。消計脫去直裰,換了一件千針衲,持了兩口戒刀,將自己的衣缽行囊埋在房後,恐被竊盜。餘謙想起濮天鵬盜消安衣缽,深服消計之細,隻不肯說出。
二人出了庵門,回手帶上鎖,邁步奔四傑村而來。入村之時,消計道:“他村中有埋伏:有樹之路隻管走,無樹之路不可行。俺在前引路,你可記著路徑要緊!”餘謙應聲:“曉得!”消計在前,餘謙在後,不多一時,來至護莊橋,板橋已抽。消計道:“你躲在橋洞之下,待俺自去打探一回,再來叫你。”餘謙遵命。消計一縱,過了吊橋,將橋板推上,以預作回來之便。走至莊上看了看,房屋也高,躥縱不上,甚為發躁。隻見靠東牆,有一株大柳樹,消計爬在樹上,複一縱,方上了群房。消計是往他家來過的,曉得客廳。自房上行至書房,將身伏下看了一看:
客廳中一桌坐了五勳人,朱家兄弟盡都認得,那一個料是賀世賴了。又聽得廂房廊下,有一人哼聲不絕,不知是誰?忽聽朱龍問道:“廚房中油滾了否?”那邊一個答應道:“才燒哩,還未滾。”朱龍道:“待燒滾時來稟我,我好動手,取出心來就入滾油內炸酥方才有味。若取早了,遲了時刻,不鮮了。”那人答道:
“曉得!”即往後看油鍋去了。
消計聽得此言,知駱宏勳尚未死,但已燒油鍋,豈能久待?
料想下邊哼聲不絕之人定是宏勳了。欲下去解救,又恐驚動他弟兄,反送駱宏勳性命,須調開他們方保萬全。回首往那邊一看,有三間大大的馬棚,槽頭上拴扣了十幾匹馬。又見那個牆壁上掛了一盞竹燈,尚點在那裏。棚旁堆著三大堆草料,四下卻無一個人在內。消計一見,心內大喜道:“不免下去,用燈上之火點著草堆,他們弟兄一見火起,自然來此救火,我好趁此下去搭救駱宏勳,豈不為妙!”想定主意,遂悄悄跳下房子,走至馬棚內,將燈取下,拿到草堆,把草點著。消計心中想:“恐一處火起,不紅不旺!”遂將那三個大草料堆於四圍盡皆點著,又兼不大不小的東南風,古人說得好:
風仗火勢,火仗風威;祝融施猛,頃刻為灰。
霎時間,火光衝天,隻聽得一派人聲吆喝,喊道:“馬棚內火起!”合家慌慌張張忙亂。消計複又縱上房頂,恐其火光明亮,被人看見,即將身伏在這邊。看了看客廳,還坐著兩個人。心中著急道:“這便怎了?”不知消計果下來相救否,且聽下回分解。
施茶庵消計放火援兄友
話說列位看官,前一回說的又疑有妄。這樣一個人家,馬棚內豈無一個人?而消計放火這等容易,並未驚覺一個人?隻因朱氏弟兄痛恨駱宏勳,要油煎心肝下酒,人生罕見之事,故馬夫急將草料下足,也到廚下看燒油鍋、煎心肝去了,所以馬棚內無人;況且駱宏勳日後有迎王回國之功勳,位列總鎮,亦天使之。若不然,日間解官有五六十人,而且他在囚車之內,就是幾十個也殺了,哪在乎他一人?偏要帶至家中,慢慢處治,以待消計、餘謙來也。
閑話休提,且說消計放火之後,跳上房子來看了一看,客廳內還坐著兩個人,不敢下來。定睛細看:不是別人,一個是朱豹,在揚州擂台上被鮑金花踢瞎雙目,不能救火;一個是今日劫來的賀世賴,因路生不能前去,皆是兩個無能之人。消計看得明白,怕他怎的?輕輕下得屋來,走至廊下一看:懸吊一人,哼聲不絕。消計問道:“你可是揚州駱宏勳麼?”駱宏勳聽得呼名相問,低低答道:“正是。足下是誰?”消計道:“我是消安師弟,消計是也。你家人餘謙到我庵中送信,特來救你。你要忍痛,莫要出聲。”遂一手托住駱宏勳,一手持刀,將繩索割斷了,也不與他解手,仍是綁著,馱在自己脊背上。見天井中有砌就的一座花台,將腳一墊,跳上了屋。
古人說:“無目之人心最靜。”眼雖未看見,卻比有目之人要伶俐幾分。朱豹聽得失火,心中一躁,無奈眼看不見,不能前去,坐在廳上聽聲音。聞得廳下有唧唧噥噥說話,隻當看著駱宏勳之人。至消計縱身跳上,怎能無腳步之聲?又聽見瓦片響,叫聲:“賀老爺,什麼響?”那三間客廳隔扇,因四月天氣漸漸熱了,俱是敞開,房中燈光照得對廳上邊甚是光明。賀世賴聽得朱豹相問,抬頭一看,見對廳上有一個和尚馱一人上屋而去,便道:“四爺,對過廳上有個和尚馱一人行走!”朱豹就知盜去駱宏勳了,連叫幾聲。那邊救火,吵吵鬧鬧,哪裏聽得見?並無一人答應。朱豹焦躁,走到天井之中,大聲喊叫。朱龍等方才聽得,連忙問朱豹。朱豹道:“賀老爺見有一個和尚,身背一人,自屋上逃去。”朱龍掌燈火來一照,隻見梁上半截空繩掛著。說道:“難道又是消安、黃胖來了?”弟兄三人各持樸刀,率領幾十個莊漢,飛趕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