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濃雲逐漸連成一片,艱難的懸於當空,似乎稍加撕扯就能將其整個揭下,現出裏邊無際穹漢。
黯淡陰雲籠罩下的皇宮,令人感到壓抑逼仄,就連喘息都尤其困難。
有根被擒,令得柳媞坐臥不安。她清早用了三兩顆花花糖,肚裏空空的卻覺不出餓,隻感到疲累難當,但她固執的不肯去床上歇息,依靠在禦床上閉目養神。
已經過了晌午,柳媞還未梳洗,水粉浮在麵頰上,似是一層厚重的盔甲,將她整個包覆其中。
萬寶猶如影子一樣侍立在側,半點響動都無。多年侍奉柳媞,練就萬寶通身好本領。他能站立三五個時辰紋絲不動,就仿佛現在這般,呼吸都不牽動心肺。
柳媞一直沒有傳膳,萬寶也不敢下去用飯,生怕柳媞醒來找不見他。
萬寶默默無言撩起眼皮,透過明瓦向外看去。究竟看的什麼,萬寶也不知曉。
貴妃娘娘言之鑿鑿,說她終有一日要在光明殿上接受百官朝賀。而今看來,那不外是貴妃娘娘一廂情願罷了。貴妃娘娘頭頂的這片四方天即將坍塌,他的人生路,也即將走到盡頭。
窮途末路,英雄氣短。
萬寶胸臆之間油然生出的悲愴哀戚,快要將他心弦壓斷。
合眼淺寐的貴妃娘娘更加難過吧?萬寶暗想。
實情的確如此。
柳媞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之際,仿若置身光明殿中,柳媞挺直脊背,目不斜視,以傲睨萬物的姿態闊步向龍椅走去。那是她日思夜想,求之不得的最終方向。
殿中寂靜,柳媞隻能聽到她自己那顆因為終於得償所願而亢奮的劇烈心跳聲。
歸根究底,她才是笑到最末,笑得最美的那個。
可是,柳媞走了許久許久,卻總是離那龍椅,差一步之遙。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為何她就是走不到切近?
柳媞不甘雌伏,咬緊牙關大步向前,走的快些再快些。
可笑的是,直到她精疲力竭,仍舊差了一步,僅僅一步。
柳媞哭天搶地,痛陳上蒼不公,天道無眼。
就在她曆數自己一路走來,經曆的所有艱難險阻時,突聽得萬寶喚她:“娘娘?娘娘?侯爺求見。”
侯爺?柳媞顰了顰眉,哪個侯爺?
哦!她的好叔叔,柳維風。
柳媞喘上一口大氣,悠悠醒轉,道一句:“叔叔來了?”睡眼惺忪打量四圍光景,這才驚覺,方才一切全是夢境。
幸而是夢!
柳媞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娘娘,侯爺求見。”萬寶怕她沒聽清楚,又再重複一遍。
“哦,帶他進來敘話。”柳媞扶了扶發間累絲嵌南珠玉兔銜芝金簪,那朵靜心描繪的櫻桃小口已然消沒。一夜未眠,頂著破敗妝容的柳媞如同望秋而落的蒲柳殘花,光華盡失。
萬寶躬身細聲言道:“奴婢伺候娘娘裝扮好嗎?”
“也好。”柳媞悵然若失的輕撫麵頰,眸中顯露出絲絲落寞,“把那條十二破間裙取來。”
越是時刻艱難,越不能失了陣仗。
柳媞重新打起精神,脖頸挺拔,宛如高傲的天鵝一般,沉聲吩咐:“給叔叔上些好茶,讓他慢慢吃著。”
近些日子,由於裴仁魁的那道催命的奏折,柳維風行事愈發平和低調。也鮮少與柳媞會麵。然則,這一切都隻不過是柳維風刻意營造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