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封終於發出的信(1 / 2)

(一)

閑暇整理書信,一枚來自人民日報社的信封赫然出現在眼前。裏麵封存的,是幾張舊報紙和往來信函。望著這泛黃的紙片,不由得想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是1978年的冬天,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即將召開,堅冰雖已打破,寒風依然料峭。12月10日,《人民日報》發表了《一封終於發出的信——給我的爸爸陶鑄》,作者陶斯亮。文章以女兒給逝去的父親寫信的形式,以血和淚凝成的文字,痛訴了“文革”期間林彪、江青、陳伯達一夥迫害革命家陶鑄的無恥行徑,揭露了“四人幫”禍國殃民的滔天罪行,表達了對先父深切地緬懷和無限的思念。洋洋16000餘字,字字催人淚下。

陶鑄,1908年1月16日出生於湖南省祁陽縣陶家灣村。1924年考入衡陽湖南省立第三師範學校,1926年入黃埔軍校第五期學習,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大革命失敗後,先後參加南昌起義、廣州起義。數十年出生入死,為奪取全國勝利立下汗馬功勞。建國後主政廣東等中南五省區的工作,1965年1月任國務院副總理,1966年8月在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名列毛澤東、林彪、周恩來之後,成為中央第四號領導人,同時兼任國務院副總理、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兼宣傳部部長、文化革命小組顧問等重要職務,在“文革”全麵動亂的情勢下,異常艱難但卻竭盡全力地協助周恩來處理黨和國家日常工作,支撐大局,盡量減輕“文革”對黨和國家的衝擊和影響。

1967年1月,江青和陳伯達等人無中生有,誣陷陶鑄是叛徒,是黨內最大的保皇派,是所謂“劉、鄧、陶”反黨、反社會主義走資派的重要成員。一個炎熱的8月天,一群彪形大漢突然闖進家來,二話沒講就把他押去開批鬥會,正在患病的陶媽媽曾誌也被硬拖去陪鬥,對他們極盡人格的侮辱和摧殘。1967年9月8日,反動文痞姚文元拋出《評陶鑄的兩本書》的文章,大搞文字獄,用筆殺人。

陶鑄1968年10月就感到身體不適,由於被監禁,就醫有種種限製,一直拖到第二年4月膽囊受壓,全身變黃,病顯危態後,才被允許去醫院治療。周總理親自批示,指名讓全國最好的腫瘤和外科專家共同負責剖腹探查。對總理的感激之情,竟使這個鐵骨錚錚的硬漢熱淚滿眶。可是就醫太晚了!探查確診為胰腺癌,雖然做了根治手術,但效果不佳。痛得實在熬不住了,請求身邊的監管人員給幾片止痛片,遭到的竟是厲聲嗬斥。1969年10月,根據林彪一號通令,被疏散去安徽合肥,親人也不準去探望。生命垂危之際,專案人員問還有什麼話要講,他沉思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我已經是油盡燈殘的人,他們盡可隨意給我做結論。但我是一個共產黨員,我有權保留自己的意見。我相信曆史會對一切做出說明。”言畢,一種對革命事業的堅定信仰和對“四人幫”惡行的憤怒,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他舉起一隻手,以雷霆萬鈞之勢,猛然向牆上一擊,隻聽“砰”的一聲,那白色的牆壁被汗濕的手掌沾去了一層牆皮,清晰地留下了一個手掌印!1969年11月30日24時15分,他的生命之火最後熄滅了。逝後,被以烈性傳染病為藉口,深夜用白被單裹屍一燒了之,親人也未被告知去辦理後事。火化之後,骨灰放在一個質量極差的骨灰盒裏。就這樣過了9年,沒有誰知道陶鑄到哪裏去了。

陶鑄夫人曾誌,在白色恐怖中與陶鑄相識,由於革命的需要,他們假扮夫妻,建立了“家庭”。後來假戲真做,終成眷屬。陶鑄監禁期間,陶媽媽被強迫去了廣東。1969年12月的一天,被林彪一夥控製的廣州軍區突然通知家人:陶鑄到合肥後43天就死去了。聞訊後曾誌雖然臉色鐵青,但在來人麵前仍然是那樣沉穩持重,一直到人走才簌然淚下……

陶斯亮,陶鑄和曾誌的獨生女,1941年生於延安,取名叫斯亮,意思是“這兒,最光明”。1967年畢業於解放軍第二軍醫大學。畢業後就被株連送到青海、甘肅,怕爸爸傷心,臨別前都未敢告訴爸爸。萬萬沒想到從此一別,就再也沒能見到她最親愛的爸爸。在大西北一呆就是五年,甚至連一封信也不允許給他寫啊!十一年了,陶斯亮不知在默默中寫了多少封信,既不能讓人知道,又無處可投,卻還是不停地寫,不停地寫……寫在紙上的不得不一封封毀掉,可寫在心上的卻銘刻得越來越深。她多麼希望被正義之光照亮啊!冬去春來,第一年過去了,願望的種子埋在心底沒能衝破冰封的土層……。第二年又過去了,在“兩個凡是”的陰影下,催蘇喚生的春天還是遲遲沒有到來……。等啊,等啊,終於盼來了真正的春天,鄧小平複出後過問的第一件事就是陶鑄的問題,1978年12月24日,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終於為他平反昭雪。陶斯亮終於有一天發出了十一年來在紙上和心上反反複複寫的這封信。